時澤殿內。

矮幾方桌上盛放的麒麟小香爐吐出輕煙層層騰升，殿中兩邊站著身穿宗族弟子服的人。

眾人皆是低頭，滿是崇敬不敢多言。

“不必緊張。”

座上那人溫聲道，再次讓站著的長老們坐下。

平日只管煉丹制藥的卿陽長老極為自然的往后退了兩步坐下。

誰知坐下的就只他一人。

游仙是怕出去貪玩遭師尊責罵，而姜尚和道閆則是由門下弟子辦事不力心生愧意，故不敢坐。

幾人交換了視線，見對方臉上皆露疑云師尊前幾日不是閉關了嗎？

姜尚站出來，“師尊獨自封印魔域結界，想必損耗極重，為何不讓弟子們同去？”

游仙立即附和。

姜尚道：“小輩們辦事不力，師尊若要責罰便加在我們幾個老東西身上吧。”

道閆神色微動，在師尊面前稍低頭，瞥了一眼能說會道的宗主師兄，抿唇不語。

其實他們心里都清楚，魔域邊界的封印甚是麻煩，稍不注意便會破壞兩方薄如蟬翼的關系。

打破平衡，帶來的只會是災難。

再說另一邊，看得出來師尊是為了歷練新弟子，但結果不甚理想。

還受了一身傷，萬一苛責，幾個小孩兒怕是連命都要丟掉。

想著，姜尚抬眼望向他師尊，神色猶豫，似是想知道是否還有回旋的余地。

“無事。”霧渺只是揮了揮袖，面容清冷，好似對此事毫不在意。

“不必對小輩們過于苛責，本尊看得有幾個新弟子靈根不錯。”

眾人道：“是。”

霧渺從袖袍中一冊書卷，遞給姜尚，“今日我便繼續閉關，但不知歸期，你且帶著師弟們打理好清玄宗事務，留意魔族動向。”

“是。”

其他人默默聽霧渺說完，接下任務，恭敬行禮后退出內殿。

——

后來才知道碰見師祖釣魚那次，是他故意安排的，碎羽一事，還需收尾。

王家祖上四代都是守護碎羽的，說曾經有個神主降臨，護佑過他們，感激涕零便代代相傳。

后來小兒子愛上一個女子，知道她是桃妖仍不顧一切地追求，還把傳家寶碎羽給了她。

不久小兒子病亡，王家上下郁結在心，覺得有愧于師祖，都自行了斷了。

師祖沒想過自己的隨心之舉，會種下如此惡果。

姜璃過來就是說清一切，讓王家人放下芥蒂，重新生活。

五月將末，烈日當空。

宣蓮鎮街市上行人二三，賣吃食的小販們大多在自家棚子最陰涼的地方打瞌睡去了，午間賺不著幾個錢。

靠角落里有一間小鋪，來了兩個客人，要吃豆花兒。

屋內的店家搖著蒲扇頓住，揉了揉難以睜開的眼睛才確認是真的有人光顧。

可大中午的誰還吃豆花兒啊，熱汗岑岑的極不舒坦。

老板娘正要推薦他們吃點別的，被面前的粉色靈石閃了眼，連忙收下閉嘴去后廚忙活。

“哪來這么多錢？”姜璃從身后閃出來，瞪大雙眼驚嘆。

上次來還是窮小伙，搖身一變是揮金如土的富豪了？

“出了些任務。”顧臨淵語氣淡淡。

邊說著，從靈囊中拿出一大把遞給姜璃，跟不要錢的石頭似的堆在木桌上。

全是粉嫩嫩的高階靈石，招來不少八卦的路人停駐觀看，姜璃匆忙讓他收起來。

這得是接了多少任務！

女子原封不動的把靈石退回來，這讓顧臨淵不解，嘴角拉平了些。

她不是最喜愛這些？為何拒絕？

“你傻呀！財不外露。”

姜璃起身擋住些路人視線，招呼他趕緊收好。

顧臨淵黑眸暗了下，沒說什么，不情愿地全裝進小布袋。

不一會兒便端上兩碗熱乎的豆花，甜的咸的都有。

老板娘摸著手里的靈石，態度極好地說不夠吃隨便加。

男子身著玄衣，容貌清俊，目不斜視的將自己面前咸豆花推對面。

女子身穿淡青長裙，正慢悠悠吃著甜豆花，嘴里毫不客氣的吐露著夸贊。

抬頭看著飄滿油辣湯和蔥花的咸豆花，那種迫切想解甜豆花膩感的沖動就上來了。

“你不吃嗎？”姜璃試探性問一下。

她知道顧臨淵對下界的吃食絲毫不感興趣，但還是該假裝客氣一下。

果然，顧臨淵搖了搖頭，面無表情道：“師尊請。”

嘖，不過才修煉幾年，就有滴塵不染的仙人做派。

她節約糧食的傳統美德硬是一點沒學到。

辣湯的刺激汗液分泌，姜璃吃一口便覺得耳跟發燙，鼻尖冒汗。

袖中拿手帕的空隙，瞥見顧臨淵腰間歪歪斜斜的靈囊，想起自己的丟了還沒補上。

“那袋子小了裝不了多少東西，有時間去峰里珍寶閣報我名字拿一個大的。”

本來也是繡著練手的玩意兒，丑不拉幾的。

“不必……”

“順便給我也拿一個。”她補充道。

兩人的話撞上，姜璃抬眸不解地望向他。

拿一對的才可以通信，單獨的兩個則不會有任何牽連。

放在木桌上的指尖無意識動了動，他斟酌問：“……是拿一對嗎？”

“不然呢？”女子放下瓷勺，眼神奇怪的看向面部緊繃的顧臨淵。

而后釋然似的恢復成面無表情，懵懵的點點頭。

這是什么反應？

姜璃思索著自己僅有的心理學知識也未能理解顧臨淵心里的想法。

他一個自己一個，不就是兩個嗎？

果然，反派的德育得跟上。

吃完飯，難得天氣好，姜璃不想回去練劍，拉了人去茶館偷閑。

茶館里聚了不少的人，正聊的熱火朝天，兩人找著好位子坐下的時候，說書人醒木一擱，開始了新故事。

“話說這白面書生也是個富家少爺，不喜高門大戶里的佳人，卻對小桃妖一見鐘情……”

底下立即有人喊：“那桃妖得多漂亮啊！”

顧臨淵正因來往行人過路，心生煩悶，抬眸發現姜璃正盯著自己看，垂在身側握緊的手驀地頓住，怔然松開。

論容貌，反派絕對不輸。

姜璃內心狠狠地羨慕了一把，收回視線認真聽故事。

引得眾人哄笑，說書人雙手微抬示意安靜，撫著灰白羊胡子揚聲道：“膚淺！”

“年輕的書生用盡了他一生的才情來描繪這次相遇，毫不掩飾愛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