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回答令人摸不著頭腦，她沒有解釋的意思，專注于帶路。戚向晚普通地跟著她走，也不繼續問，關柄春心中嘆氣，卻重新端出笑臉，腳步輕快。

三人走了有一個鐘頭，從日頭東升到頭頂烈陽，過度純白的日光直直投下，被歪曲生長的高大樹割裂成片，給不了人多少暖意。

說開之后唐糖不再掩飾，穿過荊棘叢都不帶避讓的，血痕增多她卻無動于衷，任由自己變成血人。

還沒到？

戚向晚目光聚焦在前方三米不到的瘦小身影。

他愿意跟著來，有對女孩目的的好奇，更多是因為一些小發現。

路上發現了不少刻在小石子或干枯掉落的樹皮上的斜三角，一些不方便刻痕的路段也會有隨機出現的、由枯枝擺成的斜三角。就是都比較隱蔽，加之近日下了幾場雨，許多刻意留下的標志被大雨沖掉了。

巨石縫隙中，親手攀上去仔細感受，才能摸到一個淺淺的痕跡；被劈倒的斷木下半部分無數小生命在此筑巢，誰走路不小心踢過來的石子，輕輕翻了個面，露出模糊的斜三角標志。

直徑不到一厘米的小石頭也能雕得清楚，祝何歆手藝進步了很多。

上次見還是在去年，初出茅廬的無序者新人被前輩引導著刻到一塊大石磚上，第一刀就把磚碎了個徹底。

這種標志出自無序者首任會長之手，一位在游戲內生活近百年的古老魔法師，畢生所創卷軸無數，給后來者留下無數瑰寶，他還活著時便已是聞名全游戲的傳奇。

斜三角印記是一種省略吟唱的通俗咒語，明面上卻只是一個普通的平面圖形。它看似簡單，實則對雕刻者手法和用具有苛刻要求，并根據用具的不同，呈現出的作用也相差頗大。

使用普通利器時，它不過是一個標點，在特殊地圖上顯現出一個綠色圓點，方便雕刻者在專用地圖上清晰看到自己走過的地方，如果之后再有其他人經過這一點，那么它的顏色將逐漸加深，直到徹底發黑。

使用特質刀具時，它便是一個完全的高級咒語，雕刻者一個念頭下去，印記范圍之內迅速燒起一片火海，三十秒過后寸草不生。但有個不可回避的弊端，既然是咒語，那必須投入魔力，這種等級的法術相當于三千積分……正常人玩不起。

戚向晚一路上所見到的，便是第一種印記。

唐糖不說了，她好像壓根不關心周邊事物，關柄春雖然一臉輕松，一側的手卻有些緊繃著貼放褲兜，似乎心事重重，廢話驟然減半。他們估計都沒發現這些標記。

他在提防什么？

戚向晚順著他緊繃的右手邊看過去，綠意盎然的樹林，幽靜陰涼，顯得他們幾人踩碎枯葉的聲音分外突兀。

他的技能給予了預警？不無可能。

這貨的演技還算可以，騙山下沒經驗的菜鳥玩家十分容易，連一群假小孩也信了。呂康安早早看出卻不說，于是姜川柏一無所知，由著這個自稱十八歲的老鳥玩家蟄伏身邊。

行事風格陌生，不熟。畢竟戚向晚也就一年游戲經驗，認不全所有老玩家。

臉是真皮，皮膚也看不出更換過的痕跡，殼子行動自如，所以這是真身？

他什么目的，戚向晚并不關心，只要不妨礙任務那都無所謂。

天色完全暗下來。

嗯？不是正午？

戚向晚抬頭。頭頂幾十米開外，枝繁葉茂的一片，放眼周邊，百千條極長的老樹根一圈一圈垂下，密集程度是走過時必須雙手擋開的地步。真正的參天大樹，他們剛踏入它的領地，卻見它關鍵的主干仍在至少百米遠的一處。

在這片陰暗潮濕的土地上，它便是領地內的絕對王者，所有生物依附它而生。

風停了。

樹葉沙沙聲隨之平復。

前方的女孩停下腳步。

“到了。”她說。

戚向晚嘗試著施放技能，很快便發現她不受控制。尸體而已，滿級的【唯我】連末代神明都能掌控，不是技能問題。

那很可能是他們所在這塊區域的緣故，像極了陳仲勛領著兩個玩家上山，接近某個地方失去聯系的情況。

小系統：“我靠！！！”

“這還能玩？？這還怎么玩？？明擺了削你啊！！”

戚向晚：“我沒急，你倒是先喊出來了……”

直播間的觀眾聽不到主播與個人系統之間的交流，卻能從主播的反應窺出一二。尤其是在龐大人數七嘴八舌討論之下，很快得出真相。

【我擦！！】

【？？？】

【翻、翻車預定？？？】

【恭喜，看熱鬧的觀眾超百萬了:)】

……很神奇。

在重返游戲，進入五區之前，他的幾個技能從未在副本中被怪物絕對壓制。異能類最高等級為五，對應怪物最高判定等級，或許因副本類型原因技能效果會被影響，但也不會出現如今這種，用都用不出來的狀況。那種隱藏副本倒是有一定概率發生，如果觸犯規則處罰、不幸遭遇黑桃組的話。

可它只是個B級副本。

莫非跟他所謂“測試玩家”的身份有關？

想到這里，戚向晚問：“能看到我的技能欄么？”

小系統怕極了人毀統亡，忙答道：“可以可以！！啊，第一個灰掉了，不能點開！”

……和猜想的出入不大。

這副本和游戲官方關系匪淺，狗官方，禁技能連通知也不說一聲。如果他不提前這么試一下，怕是危急關頭再也顧不上。

測試玩家待遇就這？

“你在想什么？”

戚向晚一愣。

低頭，一張灰撲撲的圓臉上，女孩子不知何時變得全黑的眼球透不進光亮，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

似乎帶著某種潛伏已久、難以覺察的蠱惑意味。

然而令她失望了，戚向晚的回答依舊那么平淡：“在想你要如何給我們介紹這里。”

一旁的關柄春笑臉逐漸僵硬：“哈哈，我也想知道。”

來到樹下后，靈氣以一個令人肉痛的速度爭先恐后地從他體內逸散，直沖中心的主樹干根部而去，那里仿佛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將周邊除它自己之外的生機盡數剝奪。

損失巨大……再這樣下去，不出半天他必定連個冰刺也凝不出來。

干啊，快沒藍條了——

你不是四區榜首嗎，那女的不懷好意，倒是快動手啊！

現場顯然只有他一人著急，然而他又不樂意先出手，心痛到無法呼吸、整個人都要裂開，也要笑著說我想聽故事。

“埋葬了無數外來者的生命樹，”女孩輕聲道，“我給你選定的安息之地……”

外來者……鑒于該副本為一期開荒本，他們就是首批玩家，這指的便只會是副本原住民了。

關柄春：“……呵呵。”

“你也是個初中生？”戚向晚冷不丁問。

唐糖：“……是。”

“不會和謝東陽是同學吧？”壞了，謝東陽本身病得不輕，還傳染給她了。

唐糖：“……不必多言。”

無聲無息埋在落葉之中的藤蔓不再隱藏，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身邊的老樹根極有規律地伸長再伸長，避無可避，兩人被它們緊緊纏繞住。

“我是否可以知道理由？”

出乎意料，戚向晚的眼神仍舊那么沉靜。

“你是個好人，”女孩說，“好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