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婕手還在口袋里揣著，她不吭聲，看他沒發現自己，微微俯下身子，往他手里瞅。

脖子里掛著的那臺尼康D800隨著她彎腰的動作在她胸前劃了一道弧線，搖搖晃晃的。

陳屹集中在手機上的視線不經意一瞥，瞥到了那道線。

他猛的一抬頭，動作幅度極大，毛衣襯身子，他一動，弓著的脊椎都被他扯的驟然一直，上半身往上抬了幾個度。

一個彎腰，一個抬頭，視線撞在了一起。

距離極近。

光線很好，簡婕透過陳屹那雙黑珠子一般的眼球里看到了里面的那個小小的自己，也在盯著此刻的自己。

“陳導，看什么呢？這么認真。”

簡婕先說話了，嘴角噙著淡淡的笑，陳屹感到有熱氣往臉上撲，距離太近，失焦了，他只看到面前上下翻動的唇，紅而飽滿。

陳屹反應過來，微微把臉便開一些，身子也后撤，縮了回去，微直的那根脊柱又彎了。

“沒什么。”

他大手一遮，堪堪遮住了整個顯示屏。

簡婕不信，繼續往上面瞄，從手指的縫隙了看到了一些畫面。

看不清楚，她好奇心忽然上來了。

“不給看？”簡婕的眼尾往上一揚，斜睨著他，“這么小氣。”

被說小氣，陳屹顯然不服，想要反駁。

簡婕逗他的，他當真了。

她聳了聳肩膀，“算了，不給看拉倒。”

陳屹手抬開了，悶聲解釋道：“沒啥，種樹。”

簡婕看到了手機屏幕，太陽太大，光線強烈，手機屏幕反光，她一時看不太清楚，于是把身子又往下彎了幾分。

陳屹點著屏幕右下角的小水壺，中間有一顆果樹，上面結著的果子簡婕一時分辨不出來，陳屹大拇指在水壺上點了一下，水壺便會澆一次水。

“有什么用？”簡婕不理解，問他。

“種樹，種成了能換水果。”

“免費的？”

“免費的。”

“哎，你這瀏覽頁面不是誘導你消費嗎？”簡婕指了指陳屹此刻正在滑動的界面。

陳屹手下動作飛快，聞言道：“我不買的。”

“能忍住啊？”

“能。”

簡婕直起了身子，笑了，“自制力挺強的。”

陳屹沒回她話，對她這句贊美也沒什么反應，他悶著腦袋還在那里瀏覽界面，然后澆水，模樣認真。

簡婕又站了一會兒，也沒說話，她端著相機照著身后的村寨風景拍了兩張，這里景色一般，沒什么特別的，她習慣性拍了幾張，就當留紀念了。

剛拍完，一旁的陳屹從石頭上下來，喊她：“走了，上車，時間到了，下午去楚雄。”

簡婕看向他，見他在一旁跺了跺腳，準備走，她收起相機，“澆完了。”

“嗯。”

他說完就走，簡婕跟在后面，陳屹走到車前沖著旁邊喊了幾聲，“云Zxxxxx的扎西和卓瑪，咱們要走啦，大家趕緊上車。”

簡婕走過去，陳屹堵在車門口，見狀側了側身子，給她讓開門。

她上了車，后面陸陸續續的上來人，最后陳屹那顆黑腦袋從車下面緩緩出現。

他數了一遍人，確認人都到齊了之后，拿著話筒對大家道：“各位扎西卓瑪午飯吃好了，覺得我們的午飯怎么樣？烤鴨好吃不好吃？”

他一上車，整個人都變了，簡婕已經習慣了他車上車下兩幅面孔。

為了KPI，看把孩子逼成什么樣了？？？！！！

簡婕心里這么想著，被自己的內心想法弄的有點發笑，她沒忍住，低頭笑了。

陳屹的視線恰好晃到她臉上，浮光掠影的笑容就被他瞧了個正著。

這一笑和之前的笑有點兒不一樣，哪里不一樣，他也講不出來。

“好吃。”下面有人很給面子的應和。

趙青青聲音極為突出，非常捧場。

陳屹又繼續他的工作了，在那里滔滔不絕的講著，其實也就是講了一下接下來要去的楚雄彝族的風景民情，還有就是和大家閑扯一些其他的民俗文化傳說之類的。

車子駛出了村寨，很快就上了高速，從宜良到楚雄要好幾個小時，簡婕坐上車子，沒一會兒就開始犯困了。

車子走的是國道，兩邊都是農田，現在是冬季，空空曠曠的，偶爾看到一兩個小村莊從飛馳的車窗外掠過，幾只牛羊被主人趕在山坡上吃草。

藍天白云，空曠遼遠，讓人有種心神俱靜，胸懷寬闊的感覺。

簡婕閉著眼睛休息，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是被張淑曼喊醒的，林澤遠跟在她后面拿東西，她那張圓圓的蘋果臉依舊揚著可愛的笑，“下車啦，簡婕姐姐，我們到楚雄了。”

簡婕的眉頭蹙了蹙，她抬手捏了捏太陽穴，覺得頭有點疼。

“簡婕姐姐，你沒事吧！”張淑曼一臉擔心。

簡婕搖了搖頭，“沒事。坐車太累了。”

“是挺累的，咱們趕緊下車活動一下身體，聽陳導說今天晚上的團餐是菌湯火鍋呢，而且吃完晚飯還可以去看彝族晚宴。我還沒見過少數民族的舞蹈呢！”

簡婕上車就迷糊過去了，這段她沒聽到。

“行，我拿一下東西，你們先走。”

張淑曼比了個OK的手勢，“好，我們先下去，你快點兒啊簡婕姐。”

張淑曼走在前面，林澤遠則拎著一個書包緊隨其后，經過簡婕的時候，他對她點了點頭，小聲說了一句，“我們先下去了。”

簡婕回了他一個輕微的頷首，然后坐在那里，她其實沒什么要收拾的，就是坐車時間太久，腦子還有點兒不清晰，迷迷瞪瞪的，腦仁疼。

她尋思著，自己是不是應該提前結束這場旅行，但是目的還沒有完成。

她忽然有點兒焦躁，這種詭異的感覺讓她心下一陣煩悶，郁結的情緒像是夏日的爬山虎，不可遏制。

簡婕把車窗簾子拉開，外面的陽光還沒有完全下去，紅彤彤的太陽溏心蛋似的吊在尖尖的山頂上，欲落不落的。

她看了一會兒，等著車上的人全部走光了，才站起來隨手撈下來車子上面放著的白色塑料袋，跟在最后一個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