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躺在床上,江南翻身也不是,不翻身也不是,面對不是,背對也不是,總之兩個字:別扭。
她忘了3年前,威尼斯時,兩人是怎么能在一張床上睡著的。
江南無語的睜大雙眼,又努力閉起雙眼。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陳之影淺淺呼吸聲。
是她多慮,一定是她多慮了。
睡前他還吃了點感冒藥,他應該睡得很熟,起碼感冒藥能讓他快速入睡?
他是睡著了,她怎么辦?
失眠一整夜嗎?
屋中極靜,因為太靜,整個聽覺和觸覺被無限放大,被褥摩挲聲,江南就會想,是不是陳之影翻身了。
“睡不著嗎?”帶著鼻音,夾著一絲倦意的聲音。
她應了一聲。
“還記得,我們在米蘭住的第一個夜晚嗎?”睡音濃重,也許他困了,江南聽陳之影說起米蘭的那一夜,那是他們第一次同寢而眠,雖然是兩張小床,但靠得極近,只要伸手就可以牽手的小床。
“記得,晚上,我們出去宵夜,買的火腿三明治,是真的……難咬。”
“第二天早餐,你又險些迷路。”
江南不滿哼了一聲,“哪有人會將早餐地點放在地下室,雖然……味道還可以。”
“跟著我走,都差點走錯路,我就想,不能留你一個人。我一定要牽著你,免得你走丟。”
話似乎未說完,江南感覺被褥中,陳之影動了動,江南緊張的繃緊全身。
手被陳之影牽住。
“這樣牽著睡,可以吧?”
江南放松了些,她想起過去,不久前,陳之影牽她手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從高中到現(xiàn)在,每一次牽手,仍舊令她心跳加速。
“陳之影,”江南有些鼻酸,“不要松開我的手。永遠都不要松開。”哪怕明天世界末日,哪怕明天你我走向毀滅,但這一刻,我們還在一起。
即使死亡將我們分開,我也會毫不猶豫奔向你。
“嗯。”
良久,江南感覺陳之影掌心緊繃起來,似乎在極力隱忍什么。
微涼夜,呼出的氣息在空中交疊,對著暗號,融合,消散,用旁人無法理解的方式,無聲無息的“交流”著。
“陳之影,你哭了嗎?”江南翻身,小聲試探,“怎么年紀越大,越愛哭了呢?”雖然看不清彼此,但江南還是擠出哭笑不得表情。
這么大人了,還需要她哄嗎?
“我那時,不是說你……江南……高一那年冬天補課,我當時說的話,只是為了讓小姨相信我沒早戀,故意說了重話,后來向衛(wèi)和我說,當時門沒關,你們都聽見了……當時從屋里出來時,我看到你請教向衛(wèi)做題……我當時……”
難過的要死。
也吃醋。
我沒想過傷害你,從來沒想過,可我總是做錯事,弄巧成拙,當我看到你欲哭無淚,極力隱忍的表情,我就知道我錯了。
“我從來沒有將你當做我的‘麻煩’。”
“相反,因為你的出現(xiàn),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氣,不知幾時要歸還的命,我想活下去,長長久久,一直照顧你。”
他知道自己有點哽咽,然而,控制不住的情感,多年誤解,都讓他落敗。
又是長久沉默,江南也回憶起高一的寒冬,陳之影說的話,“如果她有認真一點,起碼不用補課了。夏葉就沒給我惹過麻煩。”
從那時起,她就認為自己是麻煩,陳之影的“麻煩”,可即使他說她是個“麻煩”,她也想在他面前,成為無法忽視的存在。
原來……那時起,他就喜歡她。
年少時的誤解,終有解開的一天,江南如釋重負,她和他之間,終有和解的一天。
因為傷了她,所以他自責內(nèi)疚了很多年吧,時至今日,仍然念念不忘,江南輕嘆。
覆身,面對陳之影。
伸出另一只手,摸索著探到陳之影臉頰,溫熱,潮濕,點點淚痕。
“陳之影,沒關系,我沒關系的。”
因為懂事,因為溫柔,她說不出苛責的話,江南知道,不論她說或者不說,苛責也罷,溫柔也罷,他都不會好受。
是他親手一步步推開她,他后悔過去的種種,誤解也罷,真實也罷,都不重要了,畢竟他們在一起的歡愉更多。
拭去淚痕,江南托住陳之影臉頰,她朝思暮想,愛了整個青春的男人。
他沒有外人看起來那么冷酷,也沒那么不近人情,所有的驕傲自信,在她面前全部化為烏有。
江南動了動,黑暗中摸索,試著忘記拘束,放縱自己。
親吻遠比想象中簡單。
只要一個探身,一個伸手,一個配合。
原本只是輕柔一吻,僅僅只是安慰他,江南正要躺回去,猛然被陳之影拉過,抱緊,懷中溫暖江南并不想躲。
能感受到陳之影的肌肉和線條,江南卻沒躲避,被他抱著,時間已然失靈,縱然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都不重要。
只要握著陳之影的手,江南就覺得滿足。
“小時候,猜你會做什么工作,那時候就想,你會成為很厲害的科學家吧。”
“萬一成為瘋狂科學家,發(fā)明時間機器,我就穿越回初中,好好教訓你,‘要對江南好一點,她將來可以你女朋友,不許欺負她,不許傲嬌!’”
“不過,陳之影,你小時候也很可愛,從小就沒嬰兒肥,我怎么記得你一直巴掌臉瘦瘦的,一捏就會碎……”
頭頂傳來一聲輕嘆,“我那時候也沒想到,我前面的女同學會成為我女朋友。”當時只覺得她可愛
她的行為他都捉摸不透,又透著可愛,他沒辦法無視,即使傲嬌,她也纏著他,同他嬉笑皮鬧。
“早知當初,就該看牢點,直接定個娃娃親也不錯。”
嗤笑一聲,伸手錘了下陳之影,“什么封建糟粕話,你那時候都十幾歲了,算什么娃娃親。”
回憶錯失的10年,陳之影胸悶的很,“浪費了10年,現(xiàn)在好像怎么抱都不夠。”說著下巴在江南頭頂蹭了蹭,一樣的洗發(fā)水味道,他又嗅了嗅,“你用了我的洗發(fā)水?”
“我比較喜歡你的味道。”江南拿過一撮自己長發(fā),嗅了嗅,又掙扎的要嗅一嗅陳之影頭發(fā)味道。
黑暗中,男人似乎輕笑了下,不用想,江南也知道他這會兒表情一定很欠揍。
“你是喜歡我的洗發(fā)水味道,還是喜歡我的味道?”雙手又緊了半分,“我是什么味道?”
動憚不得,江南揮舞腳,踢了踢陳之影大腿,“臭男人味。”雙腳攻擊!雖然知道陳之影沒有腿毛,光滑的像個大姑娘,但腳感上,確實令江南嫉妒。
忍不住使了點勁,堅硬卻光潔的大腿,江南使盡踢了踢。
“當心,別亂動,踢傷了重要部位,你下半shen(生/身)幸福就沒了。”陳之影也抬腿夾住江南不安分小腳。
江南不服輸,又明目張膽開車,他以為她傻聽不出嗎?
咬了牙,江南稚氣抬腿,想踩住陳之影腹部,“呸,一聽就是‘老司機’,梗都玩爛了還說!沒創(chuàng)意!”
陳之影順手握住江南腳踝,笑得更開心了,“那什么叫有創(chuàng)意?‘大圣的男人’這種備注嗎?我是不是得給你改個備注,叫‘唐僧的女人’?”
“啊對了,順便說一句,如果古代,被人摸了你的腳踝,不能嫁給別人哦。”陳之影揉了揉江南腳踝。
江南又抬另一只腳踢陳之影,“說什么胡話,你以前就摸過!”
“啊啊,初一、初二、初三……都要我送你去醫(yī)務室……”
初二時,體育課,她打排球扭了腳,一瘸一拐回教室,脫了鞋在座位上自己揉了揉,陳之影回教室拿護腕和球拍,看到她在座位上揉腳,他湊過去,看了眼,“去醫(yī)務室處理下。”
“沒事,緩一緩就好了。”她不想再跑一趟,太遠了。
“我看下。”他繞過桌椅,無視江南拒絕,伸手握住她腳踝。
面無表情看了看,“應該傷到筋了,骨頭沒傷到,這樣疼嗎?”他扭了扭她腳,江南紅著臉嗷叫一聲,嚇了他一跳。
“別嚇唬我。”他一臉吃驚。
“疼。”
“又不是第一次傷,平均半年要送你去一次醫(yī)務室……”
“之前的傷好才沒多久。”
“走吧,扶你去。”
他伸手,江南略微抬頭,看著陳之影,少年一臉冷漠,卻悄悄紅了耳根。
“別磨蹭,下一節(jié)英語課,別想逃課。”傲嬌的語氣。
回憶里,陳之影總能發(fā)現(xiàn)她在哪,那時起,他的視線里就只有她一人了嗎?
江南攤平手掌,在陳之影臉上摩挲了幾下,“想起小時候,我只要消失,你就能找到我,陳之影,你是不是從初中開始就盯上我了?”江南頓了頓,笑了,又道:“年紀不大,心眼真多,那時候你都不緊張嗎?天天頂著一張冷漠臉。其實,那時候你在害羞吧?”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手被握住,被陳之影按在他胸前。
“現(xiàn)在也依舊很緊張、害羞。”
心臟突突跳動著,頻率之快,令江南也跟著慌張,小兔子脫了籠,蹦蹦跳跳,跳著鼓點,“咚咚咚”不停。
“我面對你時,幾時冷靜過?”不過都是強裝鎮(zhèn)定罷了。
如果現(xiàn)在亮著燈,他的臉一定很紅吧?突然想看他窘迫害羞模樣,千年難得一回,“老石頭”也會害羞,江南掙扎想起身開燈,卻被陳之影抱著,“不睡覺,亂動做什么!”
“開燈。”她掙扎著。
“別亂動,別踢我啊江南,要掉下去了!”
江南掙脫陳之影懷抱,伸手想開燈,卻聽見異常沉悶“咚”的一聲,什么砸到了地上,被子里有了冷風,伴隨著陳之影一聲悶哼。
“嘶——”
開燈,是她送陳之影的床頭書燈,柔軟光線,橙光溫暖,僅映出一片小小視野。
陳之影腿在床上,腦袋和半邊身子在地板上,他不滿揉了揉后腦勺。
“我沒想到腦細胞還有這種死法。”
看著一臉挫敗,卻紅著臉的陳之影,像只被人欺負受傷的“小狗狗”,江南趴在床沿,笑了。
“很可愛嘛陳‘博士’。”
陳之影神色一滯,看著柔光下的江南,“人固有一死,或死于天蝎,或死于摩羯。”
江南手臂撐著側臉,笑著看向坐在地板上的陳之影,長發(fā)散在身后,幾縷纏繞雪膚臂膀,睡衣薄軟淺淺粉色,襯得小女人一絲嬌媚。
“不好意思,處女座的陳‘博士’栽在我這個摩羯身上。”
挑剔,追求完美,毒舌,鐘情,嚴于律己,和她沉穩(wěn)、深思熟慮,專情、慢熱,兩人順其自然的相遇,相知。
“我?guī)讜r栽在你‘身上’?描述不準確。”陳之影拉了拉被子,試圖將自己塞進被中。
趴在床沿笑盈盈的小女人,恰如陽春三月春光,美目倩影,巧笑盈盈,紅唇彎成月光弧度,在他心上撓了又撓,反復試探他的底線,點滴間摧毀他僅存理智。
江南笑著看他,剛想挪一挪,給他讓點位置,就見陳之影撓了撓頭,一副懊惱模樣。
“啊哈,江南,我說過,我對你來說,沒那么安全,你就是不聽,還是……你故意的?”盯著她的目光沉入深潭,氤氳水澤,滿目柔情。
江南愣了下,繼而縮了縮,陳之影面前,她還是放肆了些,剛要認錯,就聽陳之影極力壓抑的聲音,緩緩道:“果然,原則什么的,毫無用處。”
什么意思?江南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見陳之影掀了被子鉆了進來,只是這次,直撲她而來。
“你還病著!”
“好了。”
不給她多話機會,整個人覆蓋上來,唇角相觸,熱烈、熾熱,似糖果甘甜潤心。
“陳之影……”
“名字,”陳之影托著江南腰線,含住她鎖骨,“名字……”
頭暈目眩,江南隱約聽到陳之影提到名字,什么名字?她記憶里,好像只有喚過他“陳之影”,還有什么?所有回憶像被火點著,即將焚燒殆盡時,一個昵稱被她伸手抓住。
“……阿影?”幾乎是哼出這個昵稱,她想拒絕,身體僵硬不知該怎么回應,手被按在枕頭上,觸感柔軟。
“嗯……”他哼著鼻音,第一次聽江南叫他小名,很好聽,他很喜歡。
略微從開墾的“荒原”中抬了抬眸子,看見江南紅著臉。
江南在愁悶,在想要不要將燈關掉,開著燈她又害羞,關了燈,好像會好一點?
“我說過,如果親吻時,不知道該想什么的話,可以想我。”陳之影提醒她。
“要不要關燈?”她真誠提議。
“我想看著你,而且,我需要……拿點東西。”說完,陳之影從容拉開抽屜,抽出銀色包裝小袋。
動作行云流水,江南突然清醒了些,用腿夾緊陳之影,用腳踹他,“你什么時候買的!早有準備!”
“為女朋友準備的,”撕了包裝,“今日牛刀小試。”
江南愣了愣,“陳之影,你這時候都不忘夸自己,還要臉嗎?”
“不要臉。”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放松,放松,別再踢我了……”陳之影無奈按住江南一直踹他的腳,突然笑了,“這個姿勢也不錯。”
“放開我!放開我!”
老娘不干了,太變態(tài)了!什么禽獸不禽獸,簡直禽獸不如,啊不,禽獸不如這個詞是夏葉送給向衛(wèi)的,那陳之影就是:道貌岸然、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衣冠禽獸的話,輸向衛(wèi)一成啊,江南還在走神,耳邊卻傳來陳之影賤兮兮聲音,“這時候還在走神,江南,要有覺悟哦。”
小說里描寫的場景其實很多,比如《羊脂球》、比如《漂亮朋友》,江南小時候讀莫泊桑,注意力總在食物上,什么絲滑肥膩的鵝肝,什么鮮美的牡蠣,總之從來沒注意在男女之事上,即使各類文學里極力渲染的美好,真落到江南頭上,朦朧間陳之影靠近她,一陣充盈。
“嘶——”一時不知是她發(fā)出的聲音,還是陳之影發(fā)出的聲音,她皺了皺眉,微弱光影下,她送的書燈,將粗狂而奔放的木葉花紋投影到墻壁上,像看不懂的古老文字,字字訴說原始的美好。
她不知自己怎么讀懂奇異的“文字”,但每一個字就在渲染美好。
“好一點了?”
江南感覺自己有點困了,或者是她做夢了,墻上的花紋不斷在變著模樣,一會上一會下,不安分的變換著形狀,她像隨波逐流的小船,在汪洋里漂泊,烈日灼傷她,她僅有的一口氣,又被熱浪堵住口,無法呼吸。
小船一會輕柔一會狂風暴雨,隨時有翻船危險。
她伸手抓住陳之影,好像有了依靠。
即使是墜入深海,她也有他陪沉淪,他好像對她說了什么,啊對,他說:不要怕,跟著他。
他說不要怕,有什么可怕呢?身下的柔軟觸感,可猛的撞到頭,“咚咚”響,他將她抱起,免得她撞頭,“疼嗎?”
她搖了搖頭,“鄰居不投訴就好。”
陳之影笑了,“這個時間點,鄰居如果投訴,我就只能實話實說。”
江南攀住他,后背黏膩,細密汗水,是不是出點汗,病就好的快點?以前老人家不是常說,有點小燒的話,出點汗就好,排毒,她不知真假,但如果是假的,陳之影肯定不會做這種事。
他那么惜命。
“說什么實話?”
他咬了下她耳朵,“就說,日常夫妻和諧而已,希望鄰居早日習慣。”
“斯文敗類。”
“是不是早就想罵我了?”
“嗯。”她感覺自己像充了氣的氣球,即將爆炸。
陳之影卻沒放過她打算,“還能更‘敗類’點,想試試嗎?”
江南扭了頭,看到墻上一晃一晃的字,變換的越來越快,所以的線條慢慢組成一個字,她說:“想。”
陳之影笑了,“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