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影看著店員做奶茶，看得仔細，店員們竊竊私語，動作都局促起來。

江南取了電影票過來，遠遠瞧見等奶茶的姑娘們偷拍陳之影，另一個悄悄挪到陳之影身邊，問能不能加微信，陳之影照舊冷著臉，并不搭理，“不好意思，我和我女、朋、友那兩杯奶茶打包。”

陳之影特意強調“女朋友”三個字，小姑娘只能抱歉退開。

奶茶拎到江南面前，江南挪開奶茶，陳之影仍舊一張“臭臉”。

“魅力不減當年。”江南笑。

陳之影嘆了口氣，“倒也不是說不好，現在小朋友就不能含蓄點嗎？”

“含蓄成你這樣？”

“我這叫……深思熟慮？”

“用的是問句。”江南不留情面揭穿他，陳之影輕笑一聲，從江南手中拿過電影票，“走吧，4號廳。”

陳之影攙扶江南上樓梯，仔細看她落腳，抬腳，每一步都走的很慎重，深怕踩空。

“多少號？”

“15、16號。”

和陳之影不同，江南是看電影時會吃吃喝喝的人，陳之影則全程看的認真，即便這部電影并沒有想象中好看。

電影到一半，見陳之影看的認真，江南反而好奇起來，小聲問他：“這么好看？”

“不是，我在想這劇情合乎邏輯嗎？”

“嗯？哪里不合乎邏輯？”江南沒想到，陳之影看個電影還看出電影分析。

“男女主生死離別，與其煽情互訴衷腸，最該做的應該是辦法活下去，最起碼要讓一個人活下去？”

又看了一眼，他認真說：“共患難就要生出愛情，繼而生死離別？”江南視線從屏幕移到陳之影側臉上，漫畫般的側顏。

察覺江南視線，陳之影轉頭，“怎么？我說錯了？”

“如果是我們倆在嚴苛環境里，你不會像電影拍的一樣？”江南好奇，陳之影為什么能理智說出劇情中bug，雖然談不上感動，但吐槽也不至于這么狠吧？

陳之影看著江南，黑暗中她目光瑩瑩，閃著光。

“首先，我不會允許你出現在任何危險環境中。”

“你怎么知道什么是危險，什么不危險？”

“分析。概率問題，再安全的危險區域都是危險的，只是一定條件下安全罷了，但總的來說是危險的，而安全的環境中的危險因素是可控的。不可控和可控的區別。”

江南追問：“那……要是我們就出現在電影里場景中呢？”

陳之影毫不猶豫，拍了拍江南頭，“不會讓你有事的。”見江南還盯住他，陳之影笑了笑，“我這條命，本就是借的。如果你真遇到危險，我替你承受。”

如果江南不知道陳之影生病事，會以為他在說情話，可他如此輕松說出，反而她無法釋懷。

“不會有那一天的，你放心。”陳之影攬過江南，在她額頭輕落一吻，像在安慰她。

“陳之影，你要活得長長久久，爭取活個五世同堂。”江南有些哽咽。

電影放著悲劇，陳之影卻笑出聲，“恐怕有點難，我們都快30了，明年生都來不及，除非后代全部早婚早孕，否則真的來不及。”

江南還沒反應過來，急吼吼說：“你就不能想，隨著科技進步，你能活兩個世紀嗎？”

“這個有點難，還不如讓后代們早點生育來的靠譜。”

江南見他笑得要抹淚，愣了愣，意識到自己挖坑自己跳，順帶自己埋了自己，江南急了。

“誰跟你后代！”江南拍開陳之影放在自己肩上手。

“是是是，我‘自產自銷’，雌雄同體。”陳之影附和她，笑得直不起腰。

幾年來，今天是他笑得最開心一次，只要有她在，他的每一天都無比珍貴，連雨季都像音符，落地成歌。

江南不理他，轉了身繼續看電影。

直到散場，二人都未再討論劇情，陳之影看了看表，問：“要不要去吃個宵夜？附近有一家小館還不錯。”

陳之影打開地圖，卻聽江南問：“陳之影，我怎么覺得，你對東申很熟？”

陳之影頓了下。

“我來東申看世博會，住過幾天。大四在東申參加考試……也住過幾天。”

江南偏頭，看向陳之影，“大四，你在東申？我怎么不知道？”

“只是來考試，沒住幾天。”

沒住幾天？她連陳之影那時候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曾細說，大四時，彼此聯系都少了些，反而和大學同學或者同事聯系更多，四人也只在群里吐槽未來選擇，說是四人，陳之影卻很少發言。

向衛和夏葉選擇保研，兩人自然對就業的江南關心幾句，陳之影照例“神隱”。

結果，他卻在東申。

沒有聯系她。

那時，他抱著怎樣的心情？是否還是決定出國深造，怕耽擱她？

如果一切都說得通，江南回想起大二暑假，她談了男友的事，陳之影第一次在他們面前喝酒，他又是怎樣的心情？

十幾年來，他到底怎樣度過的？

“你那時，可以找我的，陳之影。”

“無論怎樣，都可以找我的。”

其實，大四時，我已學乖，也許還有期待，但真的不會給你造成困擾。

我會盡力忍住的。

江南略微低頭，她好像從來沒替陳之影考慮過，他要走怎樣的路，她是否能相伴，只是覺得有愛就可以，她可以克服所有困難。

大學畢業那會的她，不計后果的無知無畏，太過自信。

一晃神，突然想起陳之影的話，“江南，我找過你。”江南猛然抬頭，對上陳之影雙眸，深色眸子里有一絲難過。

江南捉住陳之影手，“陳之影，你是不是找過我？為什么我沒印象？”

腦海里很多畫面，每一幅好像都有陳之影，又好像沒有。

街角的背影，校園的樹叢后，操場的人海中，圖書館的角落……

圖書館？

江南腦中閃過多年前的雨天畫面，圖書館桌上突然冒出的雨傘。

是不是陳之影……

他一直在她身邊嗎？

陳之影看著她，帶著點笑，帶著點苦笑，就原地定定瞧她，伸手摩挲她臉頰。

“你這是什么表情？好像很委屈似的？”

“我還沒欺負你，你大可不必露出委屈表情。”

男人的手指輕柔刮了刮她下顎，將她夾在衣服里的頭發取出，放在身后，動作溫柔，像捧著易碎的花朵，小心翼翼。

“明明是你欺負我。”

陳之影覺得冤枉，“帶你來看電影，怎么還成我欺負你了？”

因為愛，所以心思變幻莫測，實難猜測，會不會是她想起過去什么？

不可能想起吧？她一直后知后覺。

大四那年，他來東申準備實習，順便參加考試，甚至沒有和江岸說。

找出租屋，也是跟著江南，那時江南在學校附近找出租房，他也跟著一起，同個小區，不同樓，每天看到她房間燈亮，他就覺得安心。

兼顧實習和考試，他身心疲憊，每天愜意時光就是搬了椅子，趴在窗口看向她房間，偶爾能看見江南身影，多數時候只有影子，或者只有燈光。

江南每天出門時間固定，他會目送她上地鐵，然后自己再走向反方向，找的實習公司，并沒有想象中好，別人問起時，陳之影并沒有說，因為這家公司位置方便他送她上下班，僅此而已。

陳之影準備實習時，500強企業遞來無數offer，學長學姐們盛情邀請，都被陳之影拒絕。

當年懟過陳之影的女同學大概良心發現，來東申時請陳之影吃飯，對陳之影說：“你何必為了一個，不知曉你心思的人毀了自己履歷？還是你本就想出國？”

“早就想好了。”

“你不是我一句話就消沉的人，不過當年你問我你是不是挺難搞，不大適合戀愛，要不要主動點，我以為你對我有意思，當時我是口快了點，但……”

陳之影打斷女同學話，“你知道我和你能多聊幾句，完全是因為你對我沒心思，否則，會很麻煩。”

“知道，你心思都在你‘女神’身上，不過，你‘女神’到底什么樣？能讓你個臨清‘大才子’守身如玉四年，多少學姐學妹為此傷心。還值得你跑來東申。”

“從小就漂亮，心地善良，有點皮，機靈，又點笨。”

女同學及時制止陳之影，“打住，別沒完沒了，什么叫‘有點笨’？誰在你面前不是笨蛋？算了，有沒有照片，我看看。”

陳之影拒絕女同學提議，看了看手表，“我先走一步。”女同學也不勉強，像是習以為常，對著陳之影揮了揮手。

等陳之影站在樓下，果然江南房間燈是亮的，他安心了。

在東申待了幾個月，他知道自己留在國內的時間越來越少，中途回校參加畢業典禮，他查了查網上信息，又看了群里聊天記錄，后天趕回東申，來得及參加江南畢業典禮。

江南畢業典禮那天，陳之影混在人群中，遠遠看著她，“恭喜，順利畢業。”他小聲說，一直陪著她。

江南畢業聚會這晚，陳之影在酒店樓下等了好久，好久，直到江南搖搖晃晃，拎著自己包晃晃悠悠往家走。

快到小區他原本打算回住處，卻發現江南身后有人跟著，像是個醉漢。

老小區很多地方沒有監控，有些地方路燈都壞了，昏昏暗暗，很是危險。

陳之影不懂聲色，悄悄報了警。

江南被醉漢攔了去路，陳之影躲在一邊觀察。

“江南，我喜歡你好久，你又不是沒交過男友，要不試試，我肯定比他身體好。”

江南有些醉意，“你誰啊？再不走我叫警察了啊。”說完要拿起電話。

“別啊，你考慮考慮我啊~再說你裝什么裝啊，又不是第一次，我保證你滿意……”

江南踢了男人一腳，“死色狼！你全家都第一次行了吧！”

拉扯間她晃了晃，力氣終究抵不過男人，被推著退了幾步，撞上一個人。

男人帽檐戴的很低，擋在江南身前，身高完全擋了江南視線，江南被推的胃中有些翻騰，扶著壞了的路燈干嘔。

“你誰啊，干你什么事，裝什么英雄救美啊。”

陳之影不說話，就擋在江南面前，男人上來拉陳之影，陳之影躲開，盡量避免接觸，男人火冒三丈，“是不是男人，躲什么，慫什么慫！艸！”

無聲沉默，陳之影盯著男人，目光沉沉，眼神銳利而冰冷，冷靜的過分，以至于男人內心有些發怵。

往前走了一步，靠近男人時眼中明顯帶著殺氣，男人不覺退后一步，但看著比自己清瘦卻略高的陳之影，男人還是有點發毛，面前的人安靜的像個啞巴，氣息卻很危險。

明顯感覺到對方有多盛怒，像是要捏死他一般。

陳之影靠近男人，一把拽過男人衣領，輕聲卻鬼魅道：“你是路邊的野狗嗎？”

說完抬腿用膝蓋踢了男人腹部，男人應聲倒地。

待警察來時陳之影和男人已打了一會兒，都掛了彩，江南在警局醒了酒，被警察教育了一頓，她在群里抱怨自己倒霉，陳之影在隔壁房間看手機里信息。

最后醒酒的男人被警察教育，江南也不想計較，只是想找幫她的“鄰居”時，陳之影早已離開。

在江南家樓下等她，一直等她回到家，他默默看著手機里信息。

江南：【倒霉啊，剛從警察局出來。】

夏葉：【沒事吧你？后來怎么樣？色狼被抓了嗎？】

江南：【原本要拘留，但我選擇和解，都是同校，要是拘留的話，之后履歷和工作上會有麻煩，算了，那男人也痛哭流涕醒酒了。】

夏葉：【你也太仁慈了，要是老娘，就一腳送他進宮。】

向衛：【你沒事就好，遇到這種事千萬別逞能，萬一窮兇極惡之人怎么辦？以后要小心點，保持警惕。】

江南：【想感謝下鄰居，也不知道那個男生長什么模樣。】

夏葉：【高嗎？威武嗎？】

夏葉：【錯億損失啊！】

江南：【挺高，有點清瘦，我當時難受靠在一邊吐，我真不記得……】

江南：【都沒來得及說謝謝。】

陳之影靠在墻角，抬頭望了望江南房間，燈光息了，應該準備休息了吧？

陳之影笑了笑，“不客氣。”

我能為你做的事，僅此而已。

我能為你做的事，也就到這里，剩下的路，你要自己小心，自己保護好自己。

即使沒有我，你也要努力……

江南，沒有我在你身邊的話，你……

會怎樣？

江南還在生悶氣似的，自己跟自己較勁，陳之影拍了拍她腦袋，“好了，送你回家，舒克和貝塔應該很想你，不知……介不介意我去擼一擼？”

“可以到是可以，但我又沒說要請你，欺負我，我還要跟你說謝謝是吧？”

陳之影看著傲嬌起來的江南，笑了。

“不客氣。”

雖然這聲“謝謝”晚到了6年，但，沒關系。

不客氣，我不會讓你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