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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心思(二十九)

星星都已熟睡,向衛惺忪下樓走向客廳,正欲倒水喝,卻發現陳之影坐在露臺椅子上,像在思考什么。

向衛端著水杯走過去,扣了扣玻璃門,陳之影轉頭,看到向衛,點了點頭。

走到陳之影身邊,向衛拉了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

煙灰缸里已有兩支煙蒂。

“睡不著?”向衛拿了桌上煙盒,抽了支煙,點上火。

“加班這么晚?”

“遇到點麻煩事,不過一會兒就完了,這么晚,主要時間花在夏葉身上罷了?!毕蛐l吸了一口煙,仰頭呼出煙圈。

“身上”指的就是“身上”,向衛叼著煙,伸了個懶腰。

“費神費體力,但值得?!毕蛐l看了眼陳之影。

“這么些年,虧你忍得住。”

陳之影一言不發,只是看著夜空,最近他總是想起四年前。

張掖去往敦煌的火車上,他躺在江南對面臥榻上,他側著身玩手機,余光里,女人坐在下方臥榻上,低頭看著視頻。

窗外黃土地,植被了了,空曠而寂靜,只有火車聲。

向衛上了火車爬上臥榻就沉沉睡去,留他第一次和女人在狹小空間里彼此無言,各自玩著自己手機。

他意識到,這么多年,他確實沒有一天忘記她。

想她,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可見她難過的面對星瀚蒼穹,面對荒涼沙漠,金燦燦的沙漠,星空下卻像無邊黑洞,將所有人吞噬,江南站在屋頂,看著沙漠,無聲無息哭著。

他心疼,可他卻伸不出手,哪怕只是給她一個安慰。

靜靜陪著她,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后事。

心思翻涌,織成密不透風蛛網,掙脫不得。

他多想摟過她,告訴她,別難過,她的爺爺走了,只是歸隊罷了,他的戰友們都在等他而已。

甚至篤信科學的他也想告訴她,天上的星星是她爺爺逝去的光芒,可話到嘴邊,發不出一個音,江南轉身時,詫異,往前走了半步,她喚他名字,他卻掐著自己掌心,沉默著后退了一步。

一步的距離,此后再難彌補裂痕。

他后悔的時間太多,如同他想念她的時間太多。

時間倒流是個偽命題,可若能回到過去,他會往前踏出一步,哪怕一切煙消云散,鏡花水月。

她最難過時,他退后了。

她在掙扎,他亦在掙扎。

她愛而不得,他愛而不可說。

孤獨讓他們靠近,又令他們止步,誰都不愿再前進,只怕粉身碎骨。

陳之影承認自己懦弱,他怕江南對他失望,自己都不能保證明天能不能見到太陽的人,如何對別人說“永遠”?

“想什么呢?”向衛打斷陳之影回憶,“你一臉懊惱,仿佛在說:老子悔不當初?!?

“是悔不當初。”

“悔是應該的,老陳,你太瞻前顧后了知道嗎?明天都不知會怎樣,不活盡興都對不起這張臉?!毕蛐l摸了摸自己臉頰,棱角分明的俊朗感。

彈了煙灰,向衛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想起很久前的事。

高一的秋季,江南去圖書館,他跟著一起去寫作業,江南翻著詩集,從書里抄句子,留作作文素材。

“幫我抄一點?!毕蛐l拜托江南。

“今天抄的是顧城的詩集,你不是看不上顧城嗎?”

從作業中抬頭的向衛拿過江南手中書,還真是他厭惡的顧城。

“隨便抄一句就行。”

江南翻了翻,在向衛本子上抄了《避免》。

厭惡歸厭惡,向衛還是看了一眼。

多年后,他還記得,“江南曾經抄過一首顧城的詩,《避免》,你想不想聽聽?”

見陳之影看了他一眼,他平靜說:“你不愿意種花,你說:‘我不愿看見它,一點點凋落’,是的,為了避免結束,你避免了一切開始。”

逃避,人人都會,直面卻需要十萬分勇氣。

“沒想到,我會淪落到需要你教育的地步?!标愔坝樞σ宦?,曇花一現太易,他卻偏要留她到永遠,過去不行,現在可以。

“江山和美人,從前只可選其一,你小子是命好,如今這時代能搏個全要罷了?!毕蛐l打了個哈欠,他有些困,不打算再陪陳之影。

“睡了?!?

“向衛,”陳之影叫住他。

“怎么?”

“那時,你真睡著了嗎?”

向衛轉頭,目光難測,“你說什么時候?”兩人對視,相顧無言,彼此都有說不出口的話,靜靜看著對方,水杯輕蹭桌面,向衛拿起,對著陳之影敬了敬,“我先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陳之影移開目光,對著向衛擺了擺手。

神情已然將彼此出賣。

彼此心知肚明。

問向衛果然多余,向衛不過是假裝不知罷了。

高二盛夏的圖書館自習室,疏影橫斜,窗簾隨風揚,向衛大大咧咧趴在桌上睡覺,斜對面的江南在看書,看著看著也困了,陳之影來時,兩人都趴在桌上入了夢鄉。

少年少女情竇初開,心思難以捉摸,陳之影看著江南,微微彎腰,湊近,抬眸看了看對面的向衛,向衛流著口水換了個舒服姿勢,轉向另一邊。

陳之影低頭,吻上少女。

彼此初吻。

在陽光下,在清風下,在心上。

坐到少女對面,看著她睡顏,仿佛欣賞名畫的陳之影托著腮,隨意翻著書,目光卻落在少女身上。

明明那么脆弱,卻有點倔強,到底該拿她怎么辦?

陳之影想,等高考結束,就跟她告白會不會更好?到時就跟她說:江南,能不能允許我喜歡你?

事出突然,高中聚會那天,他進了醫院。

“能不能陪你不止一個暑假?”醫院里,陳之影手臂覆上雙眸,抿緊嘴,忽然而至的壓迫令他感到絕望。

輸液管、白熾燈仿佛都在提醒他,他沒有資格開口要求別人喜歡他。

他給不起。

要是他不在了,說完也就完了,她要怎么辦?會不會還記得他?

如果一開始就拋棄,或許就讓他一人的心思藏于心就好,不要讓她知曉就好。

陳之影看著星空,“‘為了避免結束,‘我’避免了一切開始’。真是諷刺?!?

遙遠的回憶里,聲聲嬉笑撒嬌都是江南,陳之影心弦微顫的一次次,累積成一曲艱澀不可言的戀歌。

16年,他只為她一人情深,少女的一顰一笑都刻入他骨。

年華如水,往事如煙,星漢今日月,愛早已入了骨。

不曾體會的感情,來之不易的心動,白云蒼狗的歲月,11歲陳之影被查出換了白血病,他知道自己病了,病的很嚴重,危及生命,因為疼痛令他徹夜難眠。

他只能靠艱澀難懂的書催眠,可看得越多,他越知道自己病的有多重,床頭的書都是爸媽拿來研究的,沒誰想過陳之影會看。

陳之影很快消瘦,他看著鏡中的自己,憔悴,險些認不出自己,同病房的小朋友比他大不了幾歲,前幾天進來住院,穿著病號服,還和他比個子,今天就轉了重癥病房。

太匆忙,甚至來不及同他炫耀自己的玩具。

陳之影趴在窗口,看著底下的人玩鬧,大家都穿著病號服,或者有家人陪伴,或者有醫護,他一直等啊等,等來的是爸媽痛哭流涕。

好像很難籌錢的模樣,錢是好東西,可以救命,他知道爸媽的工資沒那么多,但醫療費似乎并不便宜,醫生背著他和爸媽談話時,提及過住院費問題。

他躲在門口,偷偷聽,不知為什么覺得難過。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一瞬間覺得活著好像太難,若是從窗口跳下去,也許就解脫了?可爸媽怎么辦?他們會更難過吧?

陳之影爬回床上,看著書,看著書,看很多的書,他想睡去。

要是和家里人造血干細胞匹配失敗,他看了看窗外,要不,從這里跳下去,也行。

萬幸,爸爸造血干細胞和他匹配成功,被推進手術室時,爸爸握了握他的手,告訴他,睡一覺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都會好起來的。

他真的好起來了,轉去重癥病房的小伙伴卻去世了。

站在門外,他握著摘來的花,屋里的人哭得呼天搶地,他站在原地局促不安,直到一個女人沖過來,握住他的胳膊,對他大喊,“為什么我的兒子沒有活下去!”、“為什么你這么幸運!”、“為什么!為什么!我的兒子啊……”

眾人拉開女人時,陳之影低頭看了看地下,早已被踩爛的花,他在花園里挑了好久,一朵朵選的花。

早已粘在人們腳下的花。

哪里突然破碎,他不知道為什么心臟那么疼,直到護士發現他,將他領回他的病房,陳之影回頭看了看,呼聲哭聲漸漸消失。

消失在艷陽下,消失在走廊盡頭,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原本話就不多的陳之影愈發沉默起來,他讓自己盡量藏起來,好像他的命是偷來的,是他家里人為他在“生死簿”里續上了一些時日,他早晚要還的。

續上的命即便要還,他也是不怕的,人早晚有一死,他已經很幸運存活下來,談不上遺憾不遺憾。

日子本該周而復始毫無波瀾,可偏偏,江南出現在他生命里。

青春洋溢,活力四射,調皮嬌氣,他不自覺想對她好,想給她最好的,他有的,他都想給她。

寵著她,她會開心跟他要求更多,有時候又無禮的埋怨他不近人情,陳之影覺得冤枉,他是為她好啊。

“江南,你抄作業,能抄上高中嗎?”

“能靠抄作業考上大學嗎?”

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以后要怎么對你好,怎么繼續寵著你呢?

雖然我這個人令人乏味,但你卻和別人說,“陳之影哪里陰沉了?他明明很溫柔?。 ?

陳之影笑著起身,他對江南,從來就與旁人不同,回憶洶涌,雖然有很多遺憾,但我們交換了彼此青春,算不算扯平了?

伸了伸懶腰,陳之影放好椅子,開門進了屋,躺上床,撫了撫自己下唇,和17歲時一樣的觸感。

抱歉吶江南,17歲時,我已偷吻過你,而你并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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