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見陳之影淋雨,還是十一年前。
江南開了暖風,月底的東申已有了些涼意,她從后座拿過毯子,替陳之影蓋上。
“地鐵站過來不過幾步路,你怎么淋成這樣?外面雨很大?”她發動車子,急急往家趕。
“走路想事,走的慢了些?!标愔肮斯鹤?。
小毯子展開蓋了上身蓋不住腿,在陳之影身上像一塊毛巾,絲毫不起作用。
“要不要先送你回家?快遞明天給你,很重要嗎?”
“先拿快遞,是很重要的東西?!标愔翱粗巴猓AХ垂饫锸墙蠐牡膫阮?。
江南將暖風往陳之影方向調了調,“現在這個天氣,感冒可不好?!?
陳之影想起東申的雨總是落的莫名其妙,有時毫無預兆,典型的江南地區天氣,煙雨蒙蒙,和帝都干燥氣候不同。
就像大三寒假前的周末,他在東申大學的圖書館坐著,突然就落了小雨,原本還是細雨拂面,不須多時就轉成中雨,他跑去校園小賣部買了把傘,回圖書館時,看了眼角落,江南果然還在座位上寫論文查資料。
他等了許久,直到江南起身去書架找書,他才避開書架,將傘放在她桌邊。
江南坐回書桌前,看到傘,抬頭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窗外的大雨。
江南坐下繼續寫論文,陳之影看了看手表,他該走了。
他裹緊衣衫,戴緊帽子,走了出去。
即使江南發現有個人身材很像他,也不會發信息給他,不會開玩笑的說“陳之影,我在學??吹接袀€人很像你”,江南不會發這種信息的。
她不會相信,他會在東申。
每個月,他僅有的金錢和時間,都只為了在她身后……
護送著她就好,看一眼,他就滿足。
甚至看著她和別人嬉笑,牽手,撒嬌……
陳之影只是看著。
不遠不近,在她身后,默默做她的“騎士”。
以前,她的一切都同他有關,如今他卻沒資格問一句。
回帝都夜班火車,陳之影做了個夢,夢里江南問他:陳之影,你喜歡我嗎?有多喜歡?
他低著頭,咬緊下唇,咬出血,血腥味彌漫,他回她:喜歡,江南,我喜歡你,用我的余生喜歡你。
火車搖晃他醒來時,他摸了摸自己臉上,數條淚痕。
他感覺如墜冰窟,回臨清大學宿舍后,病了三日,高燒一度達到到39°,迷糊間看到江南,“她”對他說:陳之影,你會好起來的。
都會好起來的。
病好后,陳之影的生活被考試填滿,托福、雅思、GRE,沒有一刻空閑,瘋狂麻痹自己。
沒有人瞧出他的不同,只有夜深人靜時,陳之影看著手機里的照片,偶爾起身去陽臺深呼吸,偶爾吸一根煙。
他已不再咳嗽,你看,連他都變了,憑什么要求她不變呢?
偶爾陳之影在校園里走著,迎面走來的學妹們跑來要手機號碼,他看了看對方,陌生人都可以輕易開口的事,為什么他做不到?
“對不起,我女友在等我?!?
如果,如果有未來,江南,你能不能做我女友?
陳之影被汽車熱風吹的多了些燥熱,“江南,空調可以關了,我沒事?!?
江南嚴厲拒絕,“不行,生病怎么辦!我那正好還有感冒沖劑,等下你先去沖個熱水澡,我給你泡杯姜茶,一場秋雨一場寒,不能大意?!?
陳之影不再說話,淋了雨雖然沒什么,但他仍舊咳嗽幾聲,以示自己確實不大舒服。
到江南家,陳之影發現夏葉果然不在,又覺她靠譜了些。
江南翻了翻自己柜子,“沒有男裝,這件睡袍你試試,濕衣服我幫你用洗衣機烘干?!?
一切都太順理成章,兩人并未有絲毫扭捏不適,像是無數次發生過的事……
也許,他們都在腦海里幻想過無處遍……
陳之影看著鏡中的自己,墨發垂在眼睫處,面色白皙,眉目傳情,笑了笑。
熱水氤氳中,陳之影仰頭沖去疲憊,環視四周,都是江南的東西。
陳之影摸了摸自己,嗯,練了這么多年,也算有機會讓她一探究竟。
不枉費他多年心思。
江南泡了姜茶等陳之影出來,她望著窗外雨,憂心忡忡,突然腦中閃過一陣清明,她發現自己遺忘了一個人——夏葉。
江南:【我下班回來,沒看到你,你回去了嗎?】
夏葉回的很快:【臨時有急事,忘記和你說了?!?
夏葉:【所以,陳之影找你了嗎?】
江南:【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陳之影……】
江南:【是不是算計我!】
她就知道,陳之影的性格嚴謹又認真,怎么會不帶傘?肯定是故意的!但故意淋雨干嘛?搞得自己像流浪狗一樣……
咦?
江南好像反應過來,沒察覺身后門輕輕開了。
她還忙著打字咒罵夏葉,看熱鬧不嫌事大嗎!
夏葉:【怎么能說是算計呢?我是助人為樂!】
江南:【助人為樂個毛線球球呢?。。?!你們串通瞞著我預謀什么!】
夏葉發來截圖。
是陳之影發給夏葉的紅包,備注是:【今晚不要妨礙我】。
江南突然感覺心臟要爆炸,她滿腦子都是陳之影紅包備注內容,什么意思?讓夏葉,今晚,不要妨礙,他!
不要、今晚、妨礙、他!
他準備今晚做什么?
滿腦子都是心臟瘋狂跳動聲,她是不是踏入了陳之影的陷阱,他在她面前裝可憐,讓她領他回家,其實他早有預謀,甚至還有幫兇!
過去不曾做到的事,現在卻轉了性?
對她,是有情了嗎?
是嗎?
他在威尼斯都不曾做什么,現在自己送上門,又想干什么?
突然江南意識到,一件事,陳之影的目標很明顯是她。
問題是,他會做到何種程度……
江南抖了抖,這樣的陳之影她有點害怕,卻又有點好奇。
沒察覺背后傳來的熱度,直到一雙手環撐住她身前的桌子,她才發現自己陷入危險的“沼澤”。
陳之影浴袍半敞,露出光潔的胸膛,離她太近,近到他發梢的水滴落她肩膀。
紅了一圈的耳根,濕發帶著水汽,青年眉眼鋒利,眸中的冷靜裹挾著清晰可見的火種。
陳之影,從來就不是冰山。
江南第一次相信,自己是點燃他欲望的人,并且,是唯一一個。
只是她后知后覺。
“紅包備注,如你所見,字面意思?!标愔百N緊江南,江南嗅到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和她的一樣。
她堂而皇之的“引狼入室”。
是她的錯。
他提醒過她的。
-“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我啊,是個男人這件事,希望你明白。而且——”
-“我是個取向傳統的男人,以及——”
-“我對你來說,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安全。”
江南腦中“轟”一聲炸了,她沒辦法思考,只能任由陳之影面容越靠越近,但她不會逃避,或者,她忘了逃避,只是定定站著。
即便她想逃,也被陳之影錮在雙臂間,無處可逃。
直到陳之影的面容錯過她面前,在她耳鬢輕笑,“姜茶?!彼砷_右手,端起姜茶,但身體壓的很低,幾乎貼著江南。
江南不知眼睛該看哪,這件睡袍她穿的大,原本想留給爸媽來穿,沒想到陳之影先穿上了。
從前他雖然高,但瞧著瘦,但現在衣服一脫,瞧著并不清瘦,甚至,可以說——相當有料。
她看了一眼就挪開雙目。
她不知陳之影會不會臉紅心跳,她不敢直視陳之影的雙眸,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臉紅如血色。
耳中只有自己心跳聲,她心臟跳的太快,有了窒息感。
江南第一次有了“時間停止”感覺,陳之影喝姜茶的動作有些慢,卻沒有松開她的意圖。
江南連推開他的勇氣都無,更何況談及力量。
就陳之影這身精肉,明顯是鍛煉出來的,她反抗的力量,恐怕對他來說如同蚊子咬。
“陳之影……”江南喚他,聲音極輕,卻讓陳之影魂酥骨散。
“你先放開我……”
“江南,你總是幫我話當耳旁風。”陳之影看著她笑了笑,眼睛彎彎,眸子卻是暗的。
“沒有?!苯戏瘩g。
被陳之影壓得更低,她靠著桌子,幾乎要坐到桌上,她只能略微彎腰,陳之影卻越來越放肆。
江南被他逼迫的幾乎要攤在桌上。
“陳之影!”
“嗯?知道哪錯了?”陳之影將茶杯放在一邊,捉住江南一只手,輕輕一帶,江南支著胳膊,已癱倒在桌上。
桌面的冰涼觸感,令江南不禁抖了抖弓起纖腰,這個動作出自本能,卻令陳之影也出自本能的整個人壓了上去。
江南感覺自己雙腳離地懸了空,陳之影胸前的滾燙像是點燃了她,江南感覺自己整個人像被丟進篝火中。
貼的太近,江南感覺腦子已逐漸喪失思考功能。
直到陳之影貼著她,鼻尖蹭到她發絲,癢癢的,“還不知道自己錯了嗎?”
“知道錯了……”幾乎是帶著哭腔。
“嗯?那……錯哪了?”
江南淚眼婆娑,“不該隨便帶男人回家,你也不行……”
“還有呢?”陳之影又鼻尖蹭了蹭江南耳垂,溫熱氣息令灼得江南奄奄一息。
“還有什么……”
“還有,忘記我是個正常男人,并且很危險,我想,你現在有了切身體會,是不是?”
“是!”江南幾乎是哼唧出來的。
“很乖?!?
陳之影笑著,卻令江南害怕,如果以前只是語言上腹黑一下,現在她是真的怕了。
她身前的陳之影,垂著頭看她,仿佛下一秒就能“吃了她”。
甚至不會給她呼救一聲的機會,也不會有人來救她。
雙方曖昧氣氛幾乎要快進到進臥室程度,偏偏這時候江南電話響了。
陳之影瞄了眼桌上電話,顯示:顧明兮。
眸色暗了,將江南從桌上撈起,將她放在桌上,讓她坐好,拿過手機,放到她手里。
“接電話吧。”
這個距離,不管顧明兮說什么,陳之影都能聽清。
江南咽了口,和陳之影四目相對,按了通話鍵。
“這么久才接,被綁架了嗎?”顧明兮聲音滿是調侃。
但他直覺準的可怕,她不是被綁架,而是“引狼入室”。
現在“大灰狼”正撐著手,將她禁錮在雙臂間。
“明天你過來的時候,順路幫我買袋解酒糖。”
“好……”
“今天怎么乖乖聽話了?沒揮舞‘小爪子’?”
窗外天黑如空洞,雨不停,江南岔開話題,“你明天還要訓練?”
“比賽時需要面對各種天氣。還有件事,明天見面再說?!?
江南正要放松,卻感覺脖頸那多出肌膚觸感,從頸椎到肩胛骨。
她想哼唧幾聲,想到電話還沒掛,又抿了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顧明兮對細微處察覺極其敏銳。
“沒事,明天見!”江南慌張間掛斷電話。
握緊電話,抬眸,看著陳之影,所有的嘴硬都再說不出口。
“這可能是我第一次有了危機感。”
陳之影想起夏葉拍的照片,網上查了查顧明兮,同性間的敵意總是異常敏銳,陳之影第一眼就知道顧明兮不是“善人”。
而顧明兮這樣的人,是最可怕的。
陳之影面對江南,努力克制自己,“江南,我想,我們得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