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立秋，天恒山上的葉子還沒黃。

一場秋雨過后，愈發顯得青翠欲滴。

褚子姣一身道袍，袖口收攏，背著竹筐自小路上山，明明已經走了一天加半個小時的上坡路，呼吸卻半點不亂，如履平地一般。

推開道觀的大門，便見到她那不著調的師父正坐在樹下的蒲團之上，盤膝.......嗑瓜子。

褚子姣將竹筐放下來，里面全都是可遇不可得的珍貴藥材，然而在天恒山上，不說隨處可見，卻也是不缺的。

她走到師父面前，圓圓的小臉很是認真：“師父，不要把瓜子皮吐到地上。”

天知真人假裝聽不到，對褚子姣招了招手，像不安好心的大灰狼：“姣姣過來，師父和你說件事。”

......

“二十億？”褚子姣懵懂疑惑。

她對錢沒有太多的認知，因為她從有記憶起就生活在天恒山上，偶爾下山接任務也都是由師父跟著的，活了十八年，見過最大的面值就是二十，還是師父給她買零嘴的錢。

所以具體的她想不出來，只有一個概念：這么多！

天知真人哭喪著臉：“是啊，如果拿不出來，咱們全宗門都要被趕下山去了，就會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了。”

褚子姣也跟著皺起小臉：“師父，那咱們現在有多少錢啊？”

“讓師父我想一想。”天知真人翻著白眼，掐指一算，“只有一萬塊。”

那就是說，還差十九億九千九百九十九萬。

他們也太窮了吧......

“師父，不如我們現在就搬走吧？”褚子姣真誠建議，“被人趕走太丟臉了。”

師父是個好面子的，和大師兄下棋的時候總悔棋，說是作為師父怎么可以輸給徒弟，那太沒面子了。

天知真人搖了搖頭，一巴掌拍在褚子姣的肩頭，嚴肅道：“姣姣，你為師門做貢獻的時候到了，下山去掙錢吧。”

褚子姣眨了眨眼睛，反手指著自己：“我下山掙錢？可是師父，我能做什么呢？我好像什么都不會呀。”

天知真人拍了下大腿，不贊同道：“你不是會抓鬼嗎？”

褚子姣乖乖地點了點小腦袋，問道：“抓鬼能掙到二十億嗎？”

她偶爾也會跟著師父或者師兄們下山接任務，幫鎮子上的人處理靈異事件，可是就只能掙幾百幾千啊。

“當然。”天知真人說，“姣姣放心，師父已經給你找好工作了。云城的沈家少爺沈還，八字輕，易招鬼，你的任務就是去保護他，事成之后，就可以得到不菲的報酬了。而且師父已經和他們商量好了，你平時也可以接點別的工作，掙一下外快，他們不會介意的。”

褚子姣：“那師父，我去掙錢，你呢？”

孩子沒去過遠地方，不舍得師父呢。

天知真人欣慰地說：“師父哪也不去，就在這等你回來。”

“師父，我是說，為什么你不去賺錢？”

天知真人抽抽嘴角，哎呦哎呦地扶著腰，有氣無力地說：“我的腰啊，我的腿啊，我的頭啊......某個小孩不會忍心讓一把年紀的師父為生活奔波吧？”

褚子姣扶額，師父還是那個師父。

褚子姣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裝到背包里，換了一身運動裝，下山了。

“師父再見——”

天知真人望著褚子姣的背影，眼中有一閃而過的不舍。

半晌，轉身回道觀。

“孩子大了，要自己去闖蕩闖蕩嘍......”

褚子姣下山后，并沒有打車去目的地，她想著，師門都這么窮了，自己還是省著點花吧，便打算徒步去，雖然距離十幾里地，但對她來說不算什么。

褚子姣按照地址來到鎮上，兩邊的商店門口放著大音響，比賽似的吆喝著。

正走著，突然聽到身后有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聲。

“快讓開！小姑娘，快讓開！”

“文博，別跑了，文博，快停下！”

褚子姣扭頭，看到有兩個男人朝著自己跑了過來，前頭的那個速度太快，她避讓了一下，但稍微晚了一點，被撞到了。

撞她的是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她身體晃都沒晃，反而是撞她的那個男人被彈飛了出去。

褚子姣嚇了一跳，連忙伸手要去扶他，很是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你沒事吧？”

她還不會跑的時候就在扎馬步了，所以下盤很穩，連幾位師兄都比不過她。

男人一把打開她的手，驚恐萬分地抱住自己的腿，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個球：“救命，救命......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褚子姣力證清白：“我是好人。”

男人垂頭喃喃自語，狀若瘋癲。

褚子姣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會隨便打人的，你別怕。”

男人充耳不聞，正當褚子姣為難之際，另一個年長些的男人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文博，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男人仔細檢查了一下林文博，沒有發現傷口才松了一口氣，然后才抬頭看被自家弟弟撞到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雙圓溜溜的杏眼，清澈透亮，乖乖巧巧地站在原地，愧疚地說：“對不起，我把他嚇到了。”

男人失笑：“不是你的錯，我還要跟你道歉呢。”

說罷，他嘆了一口氣：“自那天后，我弟弟就是這幅樣子了，老說有鬼要殺他，唉，我就怕哪天沒看住他，讓他跑了就不好了。”

“有鬼要殺他？”褚子姣問。

林大哥說：“這世上哪有鬼啊？他就是精神錯亂了。”

也不知道哪個字眼戳到了林文博，他一下子站了起來，目眥欲裂地說：“我沒有精神錯亂，就是有鬼！他要殺我，他要殺我們一家！嫂子上次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就是他在搞鬼！”

來往的人群瞥來一眼，就習以為常地收回了眼神。由此看來，這并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嗯嗯，好好好，有有有，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態度敷衍至極，一看就是不信。

林文博絕望極了。

這時，耳旁響起小姑娘洋洋盈耳的清脆嗓音：“他長什么樣子呀？我可以跟你們回去看看嗎？”

林文博愣住：“你相信我？”

褚子姣點點頭：“信的呀。”

林大哥說：“小姑娘，你......”

褚子姣認真地說：“這位大哥，世上真的有鬼。”

林文博熱淚盈眶。

林大哥看著褚子姣烏溜溜的黑眸，一時竟分不清她是為了哄自己弟弟，還是也是個精神病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