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一塵沉吟了一下，輕嘆了一口氣，道：“七萬里啊。也罷，多走些天總會到的?！?

“你倒是樂觀，有這種心態當真很好。這一路走下去，也是個磨煉修為的好機會，給你一條路線，你可以參照走一走?！鼻鹛鹗种笐{空畫出一天蜿蜒曲線，屈指一彈，一點亮光正中衛一塵眉心，一副浩瀚的山川河流輿圖便映射在衛一塵的腦海之中，乾震剛剛畫出的那一條蜿蜒曲線清晰的標注在輿圖上。

現在也不是細細研究路線的時候，衛一塵只粗略的瀏覽了一下腦中輿圖便把心思收了回來，說道：“多謝前輩?！?

乾震似是還有什么事情要說，卻是有些欲言又止，眼神一轉，道：“有機會設法多搜集一些關于上古、關于莽荒界的信息，之前和莽荒界交手了幾回合，我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

“什么奇怪的地方？”

“莽荒界的天地好像和浮生界的天地是顛倒過來的。之前空間裂口里看到的身影都是倒懸的，而且交手的時候也能感覺我的攻擊一旦穿過空間通道到達莽荒界，方向就會發生偏轉，感覺十分詭異。空間穿行雖然難，但是以莽荒界的實力應該還是做的到的，而莽荒界每次侵入浮生界，都是靠著一種能生長在無妄之境能鏈接空間的詭異植物。如果能搞清楚此中緣由，或許對將來與莽荒界一戰至關重要。”

衛一塵點點頭沒有言語，只認真的聽著乾震交代，乾震的語速越來越快，衛一塵也看到了乾震本就縹緲的身影在一點點變得更加虛幻。

就在乾震的身影逐漸趨于消散的時候，一直是一臉云淡風輕的乾震突然情緒激動了起來，表情變得扭曲痛苦，幾次欲開口說些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

衛一塵看出了乾震一臉痛苦，言語堅定道：“前輩，有什么遺憾我去幫您完成?！?

乾震牙關緊咬，幾經糾結終于開口：“這玄宗大陣并非玄宗所創。是我從別處拿來的。”

“拿來？從哪里拿來？玄宗所謀之事關乎天下的安危，這大陣原本的主人應該也能理解吧?！?

“并不是那樣。。玄宗大陣是由兩個封印陣融合而成，這兩個封印陣原本是封在別處的，我為了封印莽荒界空間裂口，把原本別處的兩處封印陣取走了?！?

“那？會怎樣？”

衛一塵隱隱感覺到了不安，這世上應該沒有平白無故的封印，既是封印，那就一定封著些什么，既然乾震把兩處封印陣帶道了玄宗，那這兩座封印陣之前所封印的東西肯定就被釋放了。兩處封印陣融合威力能阻擋莽荒界入侵，那原本這兩處封印也必定非同小可。

“兩處封印一處叫羅剎井，一處叫血蜃樓。不論是羅剎井還是血蜃樓都是和莽荒界一樣的存在。”

雖然衛一塵先前已經把自己心中對世界的固有認知打碎，全盤接受著乾震給自己打開的新世界，但是當聽到羅剎經和血蜃樓的時候還是被驚得瞠目結舌。顫巍巍道：“那？？羅剎？蜃樓？”

“羅剎井，血蜃樓每隔數年或者數十年也會給浮生界帶來不小的災禍，但不至滅世。所以。。。。。。”乾震聲音顫抖，完全沒了之前頂天立地的威風。

“所以，兩害相權取其輕？”

乾震怯生生的點點頭，一臉愧疚，活像個做了錯事正在坦白的孩子。

“這么做會改變很多人的命運，很抱歉我擅自做主了?！?

衛一塵言語堅定道：“前輩，我想辦法，盡量彌補。”

乾震的身影逐漸飄散，只隱隱聽到一句“謝謝，真的謝謝?！?

乾震解開羅剎井和血蜃樓來封印莽荒界的做法是殺一人救十人，看似有理。但這種親手犧牲掉一部分人去救另一部分人的做法對于一生光明磊落的乾震，對于不惜拼上幾百年基業為浮生界續命的玄宗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于此，衛一塵明白了乾震的無奈和痛苦。

盤龍道前，剩下衛一塵一人，乾震的身影消散衛一塵徹底取回了對身體的掌控。

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盤龍道，一時間太多信息涌入，衛一塵也沒了上盤龍道去看上一看的念頭。

屈膝盤坐，凝神靜氣，心念一動，衛一塵的身影便從盤龍道前消失不見。

............

玄宗大陣，直徑十里的擎天玄冰柱前，衛一塵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切已經徹底變了模樣。玄宗....沒了。

關于玄宗的一切都已經完全消失了，籠罩著玄宗方圓百里的巨大偽裝禁制消失了，群山一覽無余盡收眼底。玄宗山上空的球形穹頂消失了，現在抬頭仰望，看到的是貨真價實的藍天白云。被一分為二，懸浮半座山峰玄宗山也徹底沒了蹤影。

除了矗立在天地間的玄冰封印，縱目四望，除了芒芒雪原和遠處一座座直插天際的筆直山峰之外，完全找不到一個曾經幾千弟子的鼎盛大宗門存在過的痕跡了。

在群山之外，恐怕沒幾個人知道這里剛剛經歷了一場事關億兆生靈生死的驚心動魄，一股凄涼感自衛一塵心底升起。

緩緩摧動氣息，衛一塵審視著自己的身體，現在身體里一絲乾震的靈力都已經察覺不到了，但乾震浩瀚的靈力在衛一塵的身體里待了三天也給衛一塵帶來了不小的好處。本來在和鬼戾一戰后開始慢慢覺醒的神軀現在已經徹底覺醒，衛一塵感覺到了無窮無盡的力量在源源不斷的涌出，靈力修為也提升了不少。

白茫茫的雪原上，一道黑色身影急速朝著衛一塵靠近，感官敏銳的衛一塵早早就辨認出了這道氣息是默司玘，就站定在在原地等著。

“玄宗護法弟子都已經撤離了?！?

一道倩影一躍落在衛一塵身前，此時的默司玘已經又換上了那一身黑色勁裝，看得出著幾天應該很忙碌，臉上有些憔悴。

“嗯，能感覺到氣息都已經很遠了。你之后怎么打算？”

“先回家一趟。之后再做打算，玄宗雖然沒了，但是玄宗道統還在。”

剛到玄宗時，衛一塵十分好奇，為什么玄宗這些人明明是要去赴死，卻還能一個個如此坦然，現在在默司玘的眼睛的里得到了答案，那種對大義的堅持，應該是刻在每個玄宗弟子靈魂深處的。

默司玘手中黑光一閃，隨手將一個長三寸寬不到二寸的腰牌朝著衛一塵一丟，道：“拿著這個。”

“這是？”衛一塵將腰牌接在手里仔細看了看，黑色腰牌上一個金燦燦的默字，背面是一個金燦燦的船帆圖案。

“這是我家族的腰牌，很高級別的族人才能持有這種黑色腰牌。你、、、你答應了路叔叔，還、、算數吧。”

說到路野，默司玘眼圈泛紅，說話也有些哽咽。路野在決心祭陣之后，擔心默司玘未來沒人照料，四處托人關照。衛一塵就是其中之一，應該也是最后一個。

“當然算，需要我做什么？”

衛一塵回答的相當干脆，一本正經的樣子惹得有些傷感的默司玘一陣苦笑。道：“知道你身負異能，但再怎么說你現在也還只是個御靈境，幫忙的事情留著以后再說，你先好好精進自己的修為吧。我家在梢河城，有事可以去那里找我，浮生界江河湖海上的大小船舶，只要是桅桿上飄著默字旗的，都認識你手里那個腰牌。保重?！?

一聲保重，默司玘轉身一躍，黑影幾個起落就消失在茫茫雪原上。望著默司玘消失的方向，呆呆的看了很久。雪原上連風聲都沒有，安靜的嚇人，只隱隱感覺到有幾個氣息在很遠的地方，應該是玄宗最后留下守護玄冰柱的。

一切都結束了，衛一塵剛想找個地方稍微修整一下，就見一道巴掌大小的符咒從擎天高的玄冰柱里緩緩飄出。衛一塵瞬間就提起了戒心，這玄冰柱應該是固若金湯連空間都封印了才對，怎么會有符咒從里面飄出來！為了完成這玄冰封印，付出的代價太大了，萬萬不能出任何一點紕漏。

只見符咒從玄冰柱里飄然而出，緩緩朝著衛一塵飄來，懸停在衛一塵的面前。從符咒上衛一塵隱隱感覺到一些熟悉的氣息，這是？陸伯修的氣息？

衛一塵仗著膽子伸手去觸碰符咒，指尖剛剛接觸到符咒，符咒就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光芒瞬間便將衛一塵吞沒其中。

待到衛一塵在強光中回過神，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小小的密閉空間里，眼前幾步遠的地方，一個人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衛一塵一驚：“陸前輩！”

陸伯修先乾震一步入了陣眼，用自己一身的修為將大陣的所有陣眼串聯在了一起，最后形神俱滅，怎么可以又出現在衛一塵面前？

陸伯修依舊是像之前一樣，永遠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看衛一塵一臉驚色，笑道：“莫慌，我只是一道有靈智的符咒而已?！?

“哦、、、、”衛一塵長舒了一口氣，問道：“前輩是在？等我？”

人影點點頭：“正是，有些事想告訴你，或許于你有用?！?

“前輩請講。”

人影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變得嚴肅許多，道：“之前我兵解入陣，在生死之際踏破了不滅境的桎梏，一腳踩進了寂滅境。”

聞言衛一塵難掩喜色，寂滅境，那可是所有修行者的終極目標，能在最后關頭達成，也算了不枉此生了。衛一塵抱拳道了聲：“恭喜。”

人影微笑擺擺手，道：“若單單是這些，又何需特地給你留下這道符咒呢?！毙l一塵一想也收起了臉上的喜色，嚴肅了起來，陸伯修可不是好虛榮的人，能讓他在大陣里分心留下一道符咒等著衛一塵，自然是有極重要的事情。

見衛一塵定下了心神，人影開口道：“我在突破不滅境瓶頸，踏入寂滅的瞬間，看到了另外一條路，我不能確定那是什么，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寂滅境不是修行者唯一的終點。你身負異能，將來或許可以嘗試探索另一條路，那條或許會比寂滅更強大?！?

“前輩的意思是，不滅之上，除了寂滅還有另外一途？另外的境界?！?

人影點點頭道：“對，我感受道了天地之力。但我從啟蒙開始，所有修行都是朝著寂滅境的方向修行，所以即便最后時刻感受到了另一條路，可一身的修為還是本能的入了寂滅境。那中力量，我也之感受道了一瞬間而已，但可以確定真實?！?

“天地之力？”

“嗯，達成寂滅境修為，自身靈力強度會達到一個恐怖的高度，全力摧動的寂滅境靈力足以移山填海，但是那畢竟是一個人身體里的力量，所謂人力終有窮。而天地之力卻不同，那是寰宇之內一切力量的總和。一個人的力量再強，也不可能大過天地之力，那一瞬間，我腦海中閃出一個念頭?！?

“什么念頭？”

“寂滅，或許是修行歧途！”

歧途?。筷懖薮朔哉搶嵲谑求@世駭俗，直接把這世間修行路給推翻了。但是陸伯修的天賦才華又讓這一番話顯得那么真實可信。

“前輩告訴我這些，是想？”

“千年萬年以來，修行者一致認為天地之力不可控不可得，修行之路只能修自身之力，再以人力模擬天地之間各種屬性，現在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但可惜沒機會去探索，我有些不甘心，所以留下這一道符咒，把這一發現告知于你”

衛一塵鄭重點頭，抱拳施禮，道：“多謝前輩指點，晚輩記下了?！?

見衛一塵聽進了自己的話，人影笑嘻嘻道：“還有件閑事?！?

說話間，強光所化的小小空間慢慢打開，人影一指遠處，順著人影所指方向，大概有幾里遠的地方，有一顆十多丈高的雪松。“那棵樹下面有一個儲物袋，是我和師尊的私產，一些銀錢、丹藥之類的東西，你拿去吧。哈哈哈哈。?！?

一陣朗笑，人影漸漸消失，只剩下一道小小符咒懸在半空無風飄散。

衛一塵朝著人影所指那棵雪松緩緩走去，一路上，衛一塵細細回想著乾震留在自己腦子里的那一副路線圖，玄宗山先往西，再一路南下，萬獸山，萬蟲谷，萬蛭河，萬毒原，萬罪城......一串長長的地名出現在衛一塵腦子里，一聽名字就知道沒一個是好地方，稍加思索就又明白乾震給自己劃出的這一條歸途用意何在。

果然，雪松下找到一個儲物袋，撿起袋子打開往里一看，衛一塵兩眼直放金光。

放眼南望，心中喃喃念叨：“七萬里路，也不算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