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霽華打開盒子，用指腹蘸取了藥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珠兒額頭的傷口上。

珠兒受寵若驚，整個人立馬從凳子上彈起來：

“公主，使不得，這藥膏是皇后娘娘生前命宋醫官為您特意煉制的，所用材料珍貴得很，您怎么能......”

蘇霽華卻將珠兒又重新拉過來，讓她坐回在凳子上。

“這藥膏遲早都要用完，倒是你，為了一件衣裳就把自己弄成這樣。”

“苦了你了，到如今這個份兒上，還愿意在我身邊待著。”

珠兒這次便低下頭，乖乖坐著。

一張額頭上掛著淤青的腫臉上，此刻還洋溢著沒心沒肺的笑容，看上去略有些滑稽。

可蘇霽華卻笑不出來，她只覺得心疼。

“嘿嘿嘿，奴婢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為公主盡心盡力是奴婢的本分。”

“再說，公主終于要嫁給自己的心上人了，奴婢無論如何都要讓公主穿著鳳冠霞帔，風風光光地出嫁。”

先是與蘇霽華早有婚約的謝鳳鳴公子，連面都沒有見上，就在蘇霽華回北辰的途中遇刺身亡了；

后有父皇給她安排去和親的谷月國，聘禮都還在路上，整個國家就被洛扶桑給一鍋端了......

“心上人？”

蘇霽華苦笑道。

她早就不奢望此生還能夠遇見心上人了。

看到蘇霽華如此表情，珠兒的心里充滿了疑惑，她眨著眼睛，問道：

“難道，公主不是嫁給心上人嗎？”

蘇霽華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公主能告知奴婢駙馬是誰嗎？”

“是，洛扶桑。”

此刻，這三個字讓蘇霽華心底莫名生出一種恐懼和絕望。

“洛...可是丹昭新君？是那個害我們北辰那么將士和百姓慘死的暴君？”

蘇霽華點點頭。

“他昨天來找我了，他答應過我，只要我嫁給他，他便退兵，從此不再發起戰爭。”

“公主啊！”珠兒再次站起來，急得眼淚在眼眶里面打轉，“您可千萬不能拿您的終生幸福做賭注！萬一，他要是言而無信怎么辦？！”

“可我別無他法。”

蘇霽華嘆了口氣，無奈與心酸盡收心底。

“公主，您可要想清楚啊，那可是洛扶桑！您知道嗎？他曾經在北辰做過人質，期間他又受過多少欺負，您就不怕日后他把對北辰的仇恨全都報復在你身上嗎？”

她如何不清楚？

她也曾如洛扶桑一般，年僅八歲，就被送到敵國做人質。

整整八年，受盡苦楚，這使得她對丹昭皇族恨之入骨。

可她是北辰的長公主，這樣的身份不允許她小肚雞腸，不允許她因為個人恩怨而去恨任何一個人。

“你是我北辰的長公主，是朕與你母后的嫡女。到了丹昭，無論遭受多少苦楚，你都要拿出作為北辰長公主的胸襟與氣魄來，絕不可丟了我北辰皇室的顏面。”

十六年前，在即將出發去丹昭之時，父皇曾如此叮囑她。

于是這八年來，她忍辱負重。

回到北辰之后，她依舊還是那個長公主。

在面對丹昭質子被蘇長風綁在樹上欺負時，無論她心中多想將這個丹昭狗大卸八塊，都還是要拿出長公主的氣魄來，在出人命之前將洛扶桑救下來，再狠狠往蘇長風臉上扇一耳光。

“我知道。可要是我不答應他，以我們之間的兵力差距的懸殊，皇城怕是連三日都撐不過。”

“公主......”

珠兒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

她依偎在蘇霽華懷里，哭得像個孩子。

“你放心，珠兒，等我成婚后，我就求洛扶桑放你出宮去，保你下半生衣食無憂，榮華富貴。”

“珠兒...珠兒不要榮華富貴，只想要公主能夠幸福平安。”

兩人相互依偎著，越哭越傷心。

這主仆情深的戲碼，蘇霽華都不知道在北辰后宮看過多少遍。

原本以為自己的心早就堅如磐石，可當這樣的戲碼上演到自己身上時，卻又感觸頗深。

她故作堅強，擦干了眼角的淚水。

“可是你說的，要讓我風風光光出嫁，你若是不為我改這嫁衣，我三日后穿什么出嫁？”

于是珠兒緩緩便站起來，噙著淚水為蘇霽華量了尺碼，在嫁衣上做了標記，只等稍微裁剪修改后便可穿在身上。

皇城外，洛扶桑遵守規定，讓軍隊退到了遠離國都城門二十里的地方駐扎。

等躲起來避難的百姓再出來時，大街小巷已經掛上了貼了“喜”字的大燈籠。

“這是哪家的勛貴要成親了，饒是當年長公主回北辰，也沒有如此陣仗。”

“成個親，都把丹昭狗都給嚇跑了，實屬功德無量啊！”

“......”

街頭的百姓們正激烈地討論著。

受洛扶桑所托，前來為置辦婚禮采購物資的副將裕明聽他們這么說，耳朵實在是不舒服。

便氣哄哄地大喊：

“你們以為是什么勛貴？不過是長公主被那丹昭國君的軍隊給打怕了，要嫁給他，來換丹昭大軍退兵。”

說完便意識到好像有什么不對，于是趕緊低下頭，迅速隱匿在人群中。

“什么？公主要嫁給那丹昭狗賊？”

“現在北辰能主事的皇族就剩她一個了，她這么做，和賣國有何區別？！”

“......”

大家說著說著，便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蘇霽華。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蘇霽華這“賣國賊”的名號便在整個北辰傳開了。

皇宮里，能在這場婚禮上幫得上忙的人都逃得差不多了，連嫁衣都是珠兒緊趕慢趕，才終于在成婚的前一天改好的。

放在蘇霽華面前的改好的嫁衣，裝在她心里的是故去的母后，和失蹤的父皇。

還有她的百姓們，不知道明天會怎么罵她。

“公主！陛下，陛下回來了！”

寢殿內的沉默被珠兒的喊聲給打破了。

蘇霽華這才回過神來。

“父皇......”

蘇霽華立馬撇下嫁衣，出去迎接。

寢殿門口，一位披著斗篷的白發男子站在昏暗的燈光中，他眉頭緊鎖，神情不怒自威。

“父皇！你，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