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自身后襲來一股清涼微風,再一望,那身著正紅色仙袍的人影已安然落座,冷焱望向此人,果然可稱得上絕世風采,銀白色長發垂長在身后,無風飄零,面容是剛毅無欲之態,仿佛是一位沉睡萬年的仙者,又仿佛似活在世外桃源的輕靈俊俏的謫仙。
冷焱蹙眉瞇眸,此人,竟與司顏氣質如此想同。
離情一澤自行斟上一忠酒,輕輕一抿,微有愁眉,隨后便云淡風輕之態,他看了一眼怔忡的冷焱,輕輕一笑,笑意溫雅沉著,“過來坐!”
冷焱竟心中苦笑,莫非歷屆魔尊都是這般我行我素不成?
與她的風格,別無二致。
他定神上前坐下,審視著這位流芳揚名于世的魔尊人物。
離情一澤不太滿意這凡塵俗酒,清淡如水,毫無口感,殊不知,這酒乃是無蘭國最烈的,可與他自釀的紫薇花釀,豈能相比?
雖被世人口口相傳,他已淪落為墮仙,豈知他自封幽空之境,造了一個虛妄園林,種滿了紫薇花,最為執著的便是以花制酒,花香酒溢,入肺傾神,乃四海八荒獨一無二的美酒。
而此時,被一個凡人如此直視,他倒未有不耐,就是想弄明此人拿離情墜引他現身的目的,“離情墜如何落于你手,本尊并無興趣,你們愛恨情仇之事,本尊同樣沒興趣。不過,念你命不多日,尚且圓了你的夙愿,說吧,何事?”
對于命不多日之言,冷焱絲毫不慌不懼,像是早已做足了準備般無動于衷,他聲色平平道,“蒼生如何,你當真無視?”
離情一澤聞言后微怔,隨后豁然笑了,心道此人果然非凡品,眾所周知,魔尊之職便是維持三界蒼生,如今他早已卸任,可畢竟曾身在職中,如此相問,相求之事必定不微。
“莫非,你想借本尊之手,制裁那邪靈?”
“不錯!”冷焱直接回答,仿佛就等著這句。
離情一澤挑眉道,“你倒是膽子不小,如何肯定本尊愿委身助你?”
“如果,我有辦法讓那位肯為你生世相隨呢?”
“哦?你又如何肯定,我愿意與她相隨?”
冷焱僵住,果然!玄弈最怕的就是這種結果。
但他并未表露心思,抬手為離情一澤斟上一杯,“你游離萬世,必然心有不甘,天上神仙何其自在,你卻自任墮仙不肯列入仙班,這人間,必定有割舍不掉之事。”
離情一澤認同地點頭,“嗯,猜對了七八分。”
“我只需你幫我拿到逝魔劍!”冷焱平靜地說出條件。
離情一澤笑了,不再喝那清淡無奇的凡酒,起身度向中央神位前,望著司顏的神像,眼神幽幽深不見底,眸低承載些什么,無人猜度明細,“你們凡人還真是自私自大,別人一顆真心被你們視如糞土,也不知道有著什么魅力,居然令人死不甘心,真是可笑至極。”
冷焱有一刻被他的話所觸動,他自然明白其中之意,揮開情緒,走過去,神色自若道,“有些事,早已注定,這道理,你比我更懂。既然終會有個結果,何不揚手相助?我只要逝魔劍,亦會有辦法令那位改變心意,閣下好好考慮考慮。”
離情一澤扯起嘴角,轉身與他對視,眸底幽黑,卻淡如秋云,“本尊早就無情無欲,你拿此事談條件,這步棋便是下錯了。”說完,便狂笑一聲,掀起一團紅霧,人便消失無蹤。
冷焱皺著眉看著上方,還是,失算了——
惱意于色,拳頭緊握,心情煩躁到了極點。
他當然知道,這離情一澤游離這么多世,都未曾去找命定之人,定是早已心灰意冷。
可他就是要賭上一賭,可這賭注,還是輸了——
他心口刺痛狼狽地癱坐于地,癡癡地望著司顏的神像。
而忽然傳來早已離去的離情一澤的聲音——
你那宮中之人,且防。
冷焱忽然振作起來,這是——給他的暗示——
一抹不易察覺的眸意,他站起身來走向偏殿處,那里放置著一架古琴。
須臾,無蘭寺廟內,響起了陣陣琴聲,旋律凄涼哀傷,垂情失意。
是夜。
冷焱下令恢復了匠工們的進度。
看情形,神像不復原,他定不罷休。
玄弈在宮中候了三日,仍不見陛下返宮,沒得辦法,只好親自前來勸說。
冷焱依舊坐在桌邊獨自飲酒,這幾日茶飯不進,腹中裝滿了酒水,任誰都耐不住如此折磨,玄弈走到他眼前,不示禮節,直接奪去了冷焱手中的酒杯,一臉怨婦樣,睜大了眼睛抱怨地看著他。
“你放肆!”冷焱瞥了他一眼,奪回酒杯繼續飲醉。
玄弈不耐地坐下,“陛下!您適可而止吧!您若死了,臣當何去何從啊?”
冷焱不理他,眼睛依舊盯著司顏神像的位置。
玄弈不依不饒地再次奪去皇帝的酒杯,“您今日即便砍了臣的腦袋,臣也得讓您吃上幾口!”說完便從食盒里端出幾盤飯食放到冷焱面前。
冷焱怒瞪著他,仿佛就看他有多大的膽子,來造反不成!
誰料玄弈直接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大義凜然似的,認真說,“您吃了飯,就把臣砍了!讓臣死的瞑目!”
冷焱本裹著冷然的強勢漸漸熄滅,他手掌支起額頭,無聲嘆息,玄弈靜默地等著。
過了片刻,只見冷焱幽幽地開口,音色略有絕望之意,“離情一澤來過,但他拒絕幫朕。如你交代一般,朕說有辦法讓紫薇太后與他相隨,可那魔尊無動于衷,看來,他并不想與他命定之人再續前緣,這個賭注,我們失策了。”
玄弈精明的眼神閃著光芒,思慮片刻,道,“非然!陛下!并非無望。臣就怕他不出現。”
冷焱像是有了希望般,抬首望著玄弈,“此話怎講?”
玄弈恢復一副運籌帷幄之態,笑道,“若如陛下所說,他若心無可戀,怎會被離情墜引來?”
冷焱恍然大悟,等著玄弈繼續。
“定是陛下太過心急,說話沒些委婉,想他一階魔尊,又升了仙,被您一個凡人識破心結,定然失了顏面,又怎會如您所愿?不過,既然他重現凡間,想必注定中是時候該有個了結了。陛下放心,只要有他的存在,那魔戾子定然不敢肆意妄為。至于逝魔劍,我們另想別策。”
“可朕等不及,朕入土之前,定要看到魔戾子死無葬身之地!”
玄弈鎖眉,抱怨不滿,道:“陛下,且莫沖動,此等愚話莫再說,臣聽了難過。”
冷焱冷視了他一眼,一天到晚,不分尊卑,沒個正經,就會拿主子打趣,可自己卻拿他毫無辦法,自知玄弈智高謀深,如若沒了玄弈在旁,他——或許早就成了黃土一把了吧——
然后,經玄弈一番探討,又給了冷焱希望,哄著騙著愣是讓三天不曾入食的無炎國皇帝吃個滿腹。
這無炎國君貼身管事,實屬能耐。
“陛下,還有一事,臣不得不提。”
“說!”
“花純——”
“閉嘴!朕都知道!”
“什么?陛下!您怎會越來越不堪?您——”日日對那冒牌之人情深義重的——實屬不忠!
然而在冷焱帶著寒意的注視下,玄弈委屈地閉了嘴。
心中欣慰,他的主子,當真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