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縣里多少錢？”

鎮子東門口，劉依陌提著油紙包跟牛車主人打聽著。

“滿十人五文，滿五人八文，三人以下十文，包車來回三十文。”

這報價一聽就是老油條了，而這邊的鎮子口明顯也過了人流高峰，稀稀拉拉的，間或還能看見擔著扁擔背著背簍直接朝著大路上走的人。

劉依陌環視了一圈兒就道:“我包車，你就只管帶我去縣城里走一圈，再回來就行。”

那趕車的還在發愣，劉依陌已經自發的坐在另一側車轅上了。

雖說要求有點怪，可是錢給的痛快，那車夫也只愣了愣就喜滋滋的應下了，正了正斗笠，吆喝了一聲，趕車的黃牛自己就動了。

邊上同樣趕牛車的不免投來了羨慕的目光。

彼時已近辰時，因為牛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車夫也是自己不認識的，劉依陌一直緊繃的神經緩和了不少。

一手握著涼茶不時啜飲，一邊觀賞著路上的風光跟車夫時不時的說上兩句。

“淮陽縣算得上熱鬧了咧，別看離鎮子不怎么遠，但這生活可是天上和地下的。”

車夫發起了牢騷：“不過也餓不死就是……”

劉依陌則若有所思，一邊說話一邊兒看景，時間過的也快，遠遠的，車夫就遙指前方：

“那兒就是淮陽縣咧，有渡頭，南來北往做生意的可多著咧，咱們要是趕著牛車逛的話，速度可能就會慢不少。”

“趕在巳時末前回去就行。”

劉依陌換了個坐姿，腦袋上頂著的斗笠也往下扯了扯，遮住了小半張臉。

離城門口越近越能感受到那份兒不同于鎮上的喧囂，城門口分作兩邊，一半進，一半出，各分兩組，便是這，入城那隊依舊排的老長。

劉依陌忍不住瞪大了眼，車夫就笑:“聽說離咱們最近的九江城才是真正的風光，臨海不說還有湖，水稻一年種三季，跑那兒做生意的都是大商號，說熱鬧都不恰當，該贊一聲繁華。”

明明車夫的描繪算不上生動，但好似就有一幅水墨似的畫卷展開在劉依陌面前，讓她眼神都變得靈動起來。

牛車隨著入城隊伍前進著，劉依陌則是瞧著一同排隊的人入了神。

“排隊排隊，牛車要收入城費，兩文。”

“這……姑娘？”

車夫用牛鞭捅了捅劉依陌的腿，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還是不免有些尷尬。

“給。”

劉依陌倒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給了錢就等著進門了，車夫下了牛車，牽著韁繩，微微弓著腰，訕笑著挪著步子排在了前面人的后面。

劉依陌蹙了蹙眉，不由撇開了眼。

士農工商，雖然這么排，可現實真的是如此嗎？他們付了錢就有了進門的權利，又何必卑躬屈膝。

“馬蹄糕，才出爐的馬蹄糕——”

“包子，香香軟軟的包子——”

“客官，可用早食了？咱們新宰的羊，熱著吃冷著吃都好吃咧……”

才進門，劉依陌就體會到了跟鎮上截然不同的感受，不同于破破爛爛的鎮子，這個淮陽縣已經有了繁華初露的苗頭。

“這邊是主道所以熱鬧些，東邊是集市，做生意的都是攤販，西邊是坊市，都是鋪子，十分規整有道咧！”

車夫一邊趕著牛車，一邊給劉依陌解說：

“就連這人跟車走路都要講規矩呢，車行在中間，人行在兩邊，攤販得在最里面。”

劉依陌聽的連連點頭，她雖然知道些歷史，也逛過古城，可親身經歷還是第一次。

這古色古香的氛圍可不是裝出來的，繁華也是真的，而這榮華表象有大半都是商人撐起來的。

雖然商排在最末，甚至被那些人瞧不起，可若無商，這世間之物就無法流通起來，想到此，劉依陌的眼神又堅定了些。

“跟咱們鎮上一樣的布料子，在縣城它就是要便宜些，花樣子好看的鮮亮的也更多，就是也貴。”

車夫看劉依陌的樣子也知道了這次趕馬車游走縣城的用意。

牛車不緊不慢的走，他就不疾不徐的說，倒是真給劉依陌開了不少眼界，了解了不少民生實事。

“這鹽在鎮子上賣三百文，在這兒只要二百八十文，憑的什么？還不是因為離九江近，商人多！”

劉依陌被這物價震的瞠目結舌：“這鹽，鹽要那么貴？論斤稱的？”

車夫看她這樣便笑了：“是論斤，這官鹽就是這個價，平時就得省著吃，也只有干力氣活兒的時候大家才舍得多放點兒。”

“那也是夠貴的了……”劉依陌忍不住吐槽出聲。

“可不就是么，莊戶人家一年到頭可能都舍不得吃上一斤的鹽，這要是再趕上年景不好，那就更沒處看了。”

劉依陌給他的話做了總結：這就是個看天吃飯的時代。

“這是縣里最有名兒的酒樓，叫個望仙樓，聽說是咱們當朝麗貴妃的娘家開的，各個地方都有，最好的，當數在都城的，聽說，之所以叫這個名，是因為那樓閣之高，幾欲登仙呢。”

“嚯！”太狂了吧這也，貴妃貴妃，能做到貴妃，果然有其出挑之處，但這樓的說法就有些讓人心驚膽戰了。

“在這樓里吃上一頓得咱們莊戶人家一年的收成，嘿，聞聞味兒就行了。”

他話中雖有酸澀，但更多的卻是豁達，劉依陌便也跟著笑了笑，繼而搭起了話：

“您經常在外面跑拉車的活計？聽您說起這些也很熟稔的樣子。”

那車夫被劉依陌夸的臉都紅了，連連擺手：

“沒有沒有，我家中地少，有牛幫著干活也快，無事時就在外做拉人的活計，我一個農家漢哪兒知道那么多，都是從別人嘴里聽來的，再說與別人聽，大家樂呵樂呵。”

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人的獨到之處，劉依陌就道：“至少我坐您車就坐的很開心，也長了不少見識，這三十文，我覺得值。”

那車夫就補道:“是三十二文，還有兩文入城費咧！”

那車夫雖然嘴里說著話，可也沒耽誤手上功夫，那牛也是個脾氣好的，一直慢悠悠的走著屬于自己的韻律。

太陽漸漸的上了頭，劉依陌花了兩文給自己和車夫一人添了一碗涼茶，又繼續逛起了縣里，而且還趕在巳時末前回到了集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