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皮肉，著實是細嫩呢。”

寂寥的房間里，徐念白被數條毛茸茸的白尾裹得如同粽子，雙眼發昏，難以喘息。

嫁衣女子露出猙獰的本相，目光落滿了徐念白身上的每一處，似在考慮要先從哪里下嘴，畢竟這第一口理當是最美味的。

忽然。

這妖女愕然抬頭，數條白尾將包裹著的“食物”挪到身后，目光緊緊注視向門外。

輕風推開重重云翳，一輪殘月投下冷光。

不知何時，屋外竟多出了兩道身影。

“阿彌陀佛。”

“無量天尊。”

一僧一道，伴隨著蒼老低沉的聲音同時現身。

名為蘇妃的嫁衣女妖將尾巴上的徐念白施施然的放下，感覺到脖頸處松了松，至此，徐念白終于能呼吸到空氣了。

他猛吸兩口氣，瞇開眼便看清了前方像是對峙著的三人。

須發斑白的老道士。

僧衣破舊的老和尚。

以及就在自己面前，容貌嫵媚，尚有幾分熟悉的嫁衣女妖。

蘇妃一改方才猙獰的面目，柳眉輕蹙，眸光似水，彷如受了責難的小娘子般看向對面的僧道。

眉目之間，隱隱有幾分忌憚。

然而身后的數條蓬松的尾巴出賣了她，至少，徐念白此刻仍舊被緊緊縛住身形。

蘇妃眉頭一蹙，率先開口：“兩位這是要管閑事了？”

“呵……”

屋外的老道反問一句：“既是生人，豈有不視之理？”

老僧雙手合十，低頭道了句善哉。

面對兩個不明底細的方外之士，妖女那如水波的眸子微凝，下一刻，竟直接轉身讓開，將徐念白遞了出去。

老道一抓徐念白的手腕，低聲道：“隨我來。”

一僧一道，拉著徐念白徑直離去。

轉過數個墻角，待到遠離了這處宅院，三人這才停下腳步。

徐念白回頭望去，曲徑通幽的宅子消失不見。

眼中景象，不過樹影婆娑，一條羊腸小道，幾處高低起伏的山野土坡罷了。

只是，身上的這件大紅婚袍告訴他，方才的一切都不像是假象。

他趕緊脫下長袍，意外地，里頭居然還是自己之前穿著的背心褲衩。

等脫下婚袍，轉過頭來，便看到那救了自己的僧道兩人此刻正直愣愣地盯著他，徐念白趕忙退后一步，短暫思索后，沖兩人抱著拳道了聲謝。

“哎呀。”

老道士圍著徐念白轉了轉，上下仔細打量一番，口中嘖嘖不已。

“倒是生得一副好面相，唇紅齒白的少年郎，難怪那狐妖會擄了你作相公。”

徐念白臉上稍稍抽了一下，便又聽那老道念叨著。

“身處那妖窟，沒少受到驚嚇吧？”

“若非我師兄弟二人恰巧路過，你小子怕是早進了那狐妖的肚子里頭。”

師兄弟？

徐念白看看老道花白的胡須，再瞧了瞧老僧光禿禿有些皺巴的頭頂，再次俯身道謝。

老僧在一旁不言不語，只是眉目微笑，而老道吧嗒兩下嘴：

“談不上謝不謝的，你若真有心……”

他看了看徐念白身上的背心褲衩，皺皺眉嘆口氣：“罷了罷了，走吧，先離開這里再說。”

語罷，僧道轉身離去。

末了，那老道扭過頭來沖著依然站在后方的徐念白喝道：“你怎么還杵在那里，等著被妖怪吃掉么？”

徐念白聞言，苦笑一聲，這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先跟緊他們為妙。

……

“哼，別瞧那狐女模樣俊俏，吃起人來，可不復這般柔弱，對于像你這樣的少年郎，更是喜歡的緊。”

“如今世道愈加亂了，各類妖物占地而居，這左近，原本也應該是有些人煙的，此時看來，大概也進了妖物的肚皮。”

一路走來，這須發斑白的老道倒是給徐念白講了許多江湖奇聞，頗有些嚇唬他的意思。

像他這樣模樣俊秀的年輕男子，可是道上那些女妖精特別鐘愛的類型，指不定下肚前，再作些什么活兒。

冷月當頭，三人走了段山路，只尋到間破敗的瓦舍，墻垣傾斜，窗欞脫落，倒也還能遮風避雨。

黃豆大小的燭火點亮，各自尋了處尚且留有稻草的地段坐下。

老僧合上眼簾默默頌起經文，徐念白抬頭打量四周，視線俯下，正好對上老道的目光。

老道士盤著腿，輕語：“貧道道號玄瑛，俗家姓張。”說著，他指了指旁邊默念經文的老和尚：

“這和尚法號寂覺，小子你叫我張道人，喚他一聲寂覺師傅便可。”

“小子你又姓甚名誰，哪里人士？”

“姓徐，徐念白。”

見徐念白道了姓名，卻沒說來自何處，張老道也沒在意，只當是徐念白不愿告訴罷了，并無大礙。

實際上，徐念白自己也不曉得來自何方，說是天外來的，你可相信？

他摸摸褲衩口袋里的黃皮紙，妖口逃生后，眼下要如何在這里生存下去就成了首先要考慮的。

而且還有一點，這黃皮紙是死去的女房客寄給他的，回想起那個自稱蘇妃的嫁衣狐女，二者的樣貌卻極為相像。

再仔細想想這一整夜的心驚肉跳，那還真是……

光怪陸離。

就著一夜的胡思亂想，徐念白閉上眼睛，一頓折騰過后，只剩下深深的疲倦。

次日，徐念白是被脖頸處痛醒的，只因昨夜睡得很沉，而身下又僅有些粗硬的稻草，往日里睡慣了軟塌，這回倒是差點落了枕。

他揉著脖子環顧屋內，原本僧道所處的草梗上，已然無了蹤影。

殘破瓦舍的門板大開著，外頭隱隱有哼哈哼哈的聲音傳來。

徐念白推門而出，瞧見寂覺和尚脫下外頭的僧衣，正于門前空地赤手練拳。

殘垣邊的臺階上，玄瑛老道士蹲在那兒，嘴里叼著個發黃的饅頭艱難啃著。見徐念白出來，掰下一半丟了過來。

“醒了？”老道邊啃著饅頭，口齒不清：“天亮了，小子你還不趕緊回去？莫要等到太陽下山，這山路可忒不好走。”

徐念白低頭不語，頗為無奈地坐了下來。

老道士斑白的眉頭一挑：“怎么，是不識路？還是無處可去？”

躊躇一下，徐念白反問道：“道長與大師又要去往哪里？”

“我倆么？”

老道吃下最后一點饅頭，撐著膝蓋站了起來，“走哪算哪，接下來么，入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