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煙裊裊。

棋盤上黑白棋子錯落。

李霽捏著一枚棋子，腦子里想著沈夢漁方才說的話。

“芙蓉樓的大掌柜和三小姐是我的好友，在我困難的時候，也是多虧芙蓉樓的試味賽，解決我的燃眉之急。如今因為聚寶樓耍手段，導(dǎo)致芙蓉樓生意慘淡，我豈能坐視不管。”沈夢漁說得有些激昂。

李霽失笑，心想這人自己都沒顧好自家的事情，便操心別人家的事情了，他猜測道：“你是覺得，如果二娘娘是聚寶樓的幕后股東之一，那她有份對付芙蓉樓？”

“她若真的是幕后股東之一，定脫不了干系。”

“你將此事告訴我，是想讓我?guī)湍悖俊崩铎V倒是希望她的回答是肯定的，這樣他便能光明正大地幫她，讓她知道，讓她欠著他，那便又了個合理的理由讓她留在景王府了。

沈夢漁卻搖頭道：“我們會自己想法子。”

“你們？”他覺得這個詞格外刺耳。

“嗯，我和大掌柜、三小姐他們。”沈夢漁解釋道，“只是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你們家二娘娘有這層身份。”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此朝規(guī)定，皇室貴族、官宦是不能經(jīng)商的。

李霽似乎懂她的意思，他雖對周氏的事兒不感興趣，但這事關(guān)乎他三皇兄。

“霽兒，該你了，這回想這么久？”李淳的聲音落在他跟前。

李霽反應(yīng)過來，放下手里的棋子，仔細(xì)一瞧，下錯了。

李淳露出微笑，立馬投下自己的棋子。

“我下錯了。”李霽皺了皺嘴角，語氣略帶撒嬌意味。

“落子無悔啊！”李淳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

李霽咬了咬唇，想著怎么將敗局扭轉(zhuǎn)，并順口將周氏與聚寶樓的事情透露給李淳。

這下輪到李淳震住。

他不相信，但李霽的消息從來不會錯。

他立馬暗中派人去查實(shí)，結(jié)果探知不僅如此，韋光庭也是聚寶樓幕后股東之一，二人有所來往。

李霽這邊也讓阿鬼去查探，與沈夢漁所說一致。

李淳愁眉不展，李霽建議他，必須盡快處理這事兒。

“皇兄，此事如此輕易被查實(shí)，萬一哪天被太子那邊的人發(fā)現(xiàn)，定會告到父皇面前。”

李淳：“我知道，這也是我所擔(dān)心的問題。”

李霽：“韋光庭還真的膽子忒大，身為吏部尚書，竟犯這樣的錯。”

李淳：“我怕是看走眼......”

李霽：“此話怎講？”

李淳輕輕嘆氣道：“前兒我在父皇面前，舉薦了他的兒子。”若是稍有差池，便落得個結(jié)黨營私，私相授受，圖謀不軌，只怕到時候有理也說不清了。

李霽微微一震，緩緩說道：“下錯棋子了。”

李淳鎖眉點(diǎn)頭，若有所思道：“區(qū)區(qū)一個正三品，未必斗膽如此......”

“皇兄是覺得，這背后有人？”

“嗯，茲事體大，還要細(xì)細(xì)查實(shí)才行。”

“知道。”

二人一時無話，手邊的茶盞早已涼透。

李淳端起，又放下，李霽準(zhǔn)備離去時，他話鋒一轉(zhuǎn)，說道：“明兒是你皇嫂的生辰，我讓沈娘子在晚宴上出一道新菜品，她可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

狹長的雙眸微微閃過一顆流星，李霽抿嘴道：“皇兄若想知道便去問她，問我怎么知道？”

“她不是你的人嘛！”

“我......”他竟一時結(jié)巴，想了想說，“那我替你去問問她。”

說罷，便步履匆匆地離了李淳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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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食過后的一個多時辰，膳房漸漸沒人。

沈夢漁拿著刀一邊剁蘿卜丁，一邊想景王妃生辰宴上新菜色。

暫時沒有什么想法，她有些發(fā)愁。

屆時將有十八桌酒席，一個菜色要做十八份，她不能搞太復(fù)雜的，同時既要好吃又要好意頭，她得好好想想。

聽阿福說，景王府除了三殿下和六殿下的生辰宴會由宮里設(shè)宴之外，景王府其余主子的生辰宴都向來低調(diào)，簡單操辦，不像其他王府那樣鋪張。

因此，三殿下在外也有著清廉、節(jié)儉的美名。

正當(dāng)沈夢漁出神時，有人走進(jìn)來了。

“這刀被你這樣使，真是褻瀆了！”杜舅爺今日沒拿酒壇子，雙手抄在身后，挺著圓滾滾的大肚腩走到沈夢漁身旁。

沈夢漁立馬放下刀，給他施禮道：“杜舅爺，我只是......只是在切丁。”她有些心虛。

“后生，刀可不是這樣使的！”他瞅了一眼亂七八糟的蘿卜丁，簡直慘不忍睹，“你可知，三分勺工，七分刀工？好的刀工，是身為廚子最基本要掌握的。”

沈夢漁恭恭敬敬道：“杜舅爺教訓(xùn)得是，請賜教！”

杜舅爺?shù)男⊙劬Χ⒅矗骸罢嫦雽W(xué)啊？”

沈夢漁堅定點(diǎn)頭：“想。”

杜舅爺見膳房沒其他人，他搓了搓手，拿起方才沈夢漁用過的刀。

沈夢漁馬上閃到一邊去，讓出位置看他示范。

只見杜舅爺握著刀柄，微微掂了掂，刀身落在砧板上，順時針轉(zhuǎn)了兩圈，把她切得一團(tuán)糟的蘿卜丁攏在一塊兒，刀鋒稍微施力一掃，蘿卜丁聽話地悉數(shù)落入不遠(yuǎn)處的大陶碗里。

沈夢漁差點(diǎn)就要發(fā)出“哇哦”的驚嘆聲。

杜舅爺從旁拿過一顆蘿卜放在案上，手起刀落，速度快得沈夢漁都要驚掉下巴，關(guān)鍵是，她還沒看清楚，一顆蘿卜便已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兂闪嗣恳恍☆w幾乎分毫不差的正方形小丁，然后被“飛”到砧板附近的空盤子上。

接著，他又取了一顆蘿卜，直刀法，篤篤篤，瞬間成了一絲絲的，細(xì)而不斷。

第三顆，正刀批，手法嫻熟得讓沈夢漁驚掉了眼珠子。

不消片刻，蘿卜被他片成了薄如蟬翼的片狀，比魚膾還要薄，不，簡直和輕紗手帕那樣！

沈夢漁不由得鼓掌道：“晚輩大開眼界！”太絕了！她還以為自己在看功夫片呢！

慢著，她想起阿福說過，杜舅爺被廢了武功，那為何還能使出這般厲害的刀工？

杜舅爺放下刀，拿起抹布拭了拭手，說：“是聽說了我手廢？”

沈夢漁誠實(shí)地點(diǎn)點(diǎn)頭。

杜舅爺露出一個略帶傷感的表情，嘆道：“世間兇險，人心叵測，鋒芒太露，必遭嫉妒。我也只是為了活命罷了。”

沈夢漁似懂非懂，心想，是個有故事的大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