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過來跟姑姑吃早飯啦！”

莫相忘瞥了眼院子里玩鬧的小侄兒，這樣好的日子，她想一直擁有，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擾，包括她的墮魔印。

她這院子跟莫母的院子挨著，這邊有吵鬧聲，那邊聽得一清二楚。

在莫好撞進莫母懷中時，后面的小妖仆累得癱坐在地上。

“這小猙貓跑得就是快，幸而他就在這院子里跑，要是跑到外面的院子里，哎呦。”小妖仆累得呼哧帶喘，連起身問安的力氣都沒有了。

倒是莫好，笑得前仰后合，這調皮勁兒倒是跟莫相忘小時候很像。

如今莫好是吃個早午飯也不安生，要莫母跟四個小妖仆在旁哄著喂。

好不容易喂完飯，就跟開了籠門的鴨子一樣，帶著渦輪增壓，一溜煙就跑沒影了，更何況，他還帶著莫相忘給他的隱適掛，已經把大宅里的所有親眷和妖仆都標記上，這邊一追，他那邊就知道往哪兒躲。

不過好在，莫好還是個懂得分寸的孩子，不會跑到宅子外面去，也不會去做危險的事。

除了小妖仆們追著跟莫好玩，旁的，也都不介意。

“媽，問您件事。”莫相忘吃過飯后，又沒管住嘴，吃著剛端上來的一盤果脯，“您聽沒聽過，常無君？”

“常無君？哪個常無君？西太白家的門生嗎？還是幽州鷓鴣妖家的？”

“應該不是，是幽冥神君的弟子。”

“弟子？常無君？沒聽說過，不過幽冥神君的弟子，據我所知也就一百零三個而已，當年大戰犧牲了八十九個，剩下的又歸無了九個，你們陰司里在豐都地獄院當職的有一個是他弟子，其余的不知去向，怎么想起問常無君了？”

“我看了鐘明了的前世，他腰間玉牌上寫著就是常無君。”

“我兒真是能耐了，還會看前世，來看看娘的前世是個啥，看看跟你爹是不是有緣。”

爹媽的緣分也并非是前世修來的。

莫相忘只把自己心里的揣測念叨一遍。

莫母讓她不要糾結前世，只活好今生即可，一切的緣分糾葛雖說與前世會有些聯系，但終究有個盡頭，今生必不會復制前世所有。

“神仙再高深，也算不得你今生的選擇，就像月老宮負責的，就是把這些前世未了的緣接上，至于今生這緣是分是合，就別找月老宮售后啦。”

莫母說著拍了拍閨女的手背，“前生債今生還，這只限于咱們所處的輪回帳內，出了這輪回帳，就是眾神和三君都無法掌握的六界。”

“所以，付一笑和邢昭月那樣對我，并不是因為我前世折磨過他們？”

“當然，你們陰司判定轉世的根據是什么？你應該比我清楚。”

“今生惡，下十八層地獄，轉世后無論生人生物，都經歷萬千責難，直至罪孽清空，今生善，轉世貼福，無論生人生物，都有福報，無善惡者，今生自由。”

“那陰司里判定轉世結緣的根據呢？”

“這緣是月老宮和三生館結的，不屬于三靈院監管執行范疇，但就像您說的，都是只搭緣線，做緣橋，今生有今生的選擇，這緣線緣橋能接也能斷，神仙不能阻礙緣的去留，唉，都是本主的選擇啊。”

莫相忘隨著說，隨著恍悟，可又似是不明，看著那靈蛇莫蟲胳膊下夾著莫好回來，她的迷茫，終究不能影響家帶給她的明朗，至于那前世站在常無君身旁的女子是誰，便也不去在意了。

“走，好好，姑姑帶你逛街去。”

莫蟲原是靈蛇，神點成蛟，入莫家大宅跟在莫相忘身旁做個隨侍，學習能力不差，就是不愛說話，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但斯文中還透著點狠，本心是善，家里小妖仆們因他面帶蛇相，有點怕他，雖說接納，卻也不敢跟他說話。

這些日子，也都是豆花帶著他，教認字和禮法，學了個大概。

在大宅里游走時，因成功抓到過小猙貓莫好，久而久之，他倆也就熟絡起來。

“趕明兒把莫蟲分到好好院子里吧。”莫相忘走在他們身后，對街景沒什么興趣，眼睛只盯著莫好，喜歡之情，溢于言表，“好好還沒有隨侍呢吧？我看今兒跟出來的都是小女妖。”

“確實還沒有呢，秀娥嫂子說要等莫好長大些再定，不過如果是你定的，秀娥嫂子肯定要的。”豆花匆匆瞥了眼莫相忘的額前，自打上次出現變故后，這墮魔印就再沒有增長過，跟塊胎記一樣，印在額前，早些時候出來，城中的百姓還會側目偷瞄一眼，但現如今，也都習慣了。

“姑姑！你看他手上的糖畫！”莫好雖說被莫蟲拽住一只手，卻扔不老實，“姑姑，咱們午飯在哪兒吃啊？”

“好好是餓了嗎？咱們可才剛吃過飯出來的。”莫相忘走上前去，把小娃抱在懷里，“好好想吃什么了？”

“肘子。”莫好舔舔嘴，“姑姑那兒的早飯只有蝦仁粥和小菜，都沒有肉的。”小娃說著，雙手攬著莫相忘的脖子，“姑姑，咱們去春香園吃肘子吧，他家的肘子特別正宗，有好幾種口味呢。”

“可以啊。”

春香園的招牌菜就是醬肘子，另外還有炭烤的，是天幽城的名店。

可當他們剛走到門口時，就被人撞了下。

那人穿著洗的發白的衣衫，萎縮的垂著腦袋，縮著手，道了聲對不起。

莫相忘抱著莫好也沒介意，只在路過的片刻側目瞥了眼男子的正臉，立馬震驚地站住。

“書白——”

她單手抱著莫好，另一只手攔下那人，那人抬頭之際，正是書白的臉面。

“姑娘認錯人了，在下名叫趙捷。”男人的聲音都跟書白一樣，只是眼神和氣度遜色許多。

可這差別，在莫相忘眼里，都被虛化了，她只看到也只認這張書白的臉，不過才一個月前，書白那樣不舍的喚她的名字，最終還是死在她手上。

“書白——”

看著莫相忘的模樣，豆花立馬將莫好接過來交給莫蟲，跟上一世相關的種種，過來后就不敢提，也最怕見到如今的場面。

“相忘。”豆花不知道該怎么說，可無論怎么說都會勾起上一世的結局，“相忘，這位是趙捷趙公子，他不是書白。”

莫相忘的心結不在于生前受到的折磨，而是上一世結尾那場屠殺，那樣好的書白，對她那么好的人們，死在她手上，這事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從上一世過來，不過一個月，那場海上的血雨腥風還歷歷在目。

“書白，書白對不起。”莫相忘險些跪下，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再次出洋相了。

“相忘，相忘，快起來，他縱使，縱使是書白，也已經不是書白了呀，哎呀，要怎么說，他有他的劫難要過，他有他的輪回帳要走，輪回帳就是來贖罪的呀，你快起來。”豆花另一個小妖仆使勁兒拉拽著莫相忘，可根本拉扯不來。

對于前一世做的孽，已經變成了莫相忘的心魔。

她心里有情，無論對方生前的靈魂屬于誰，上一世，都是對她最好的書白。

光是這一點，就跟那些曾經折磨羞辱過她的一百一十九個亡靈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邊她情緒失控，也嚇到了莫好，使其躲在莫蟲懷里發抖，場面是極度混亂。

可就在這混亂當中，一主一仆從轉角小巷內出來，將深藍色的大斗篷迎面罩在莫相忘腦袋上。

原本招了心魔的莫相忘瞬間就安靜下來，下一秒，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