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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肉

“是的,我是個精神至上主義者,可以對其他一切都無所謂,但是卻不能容忍我的朋友人品上的欠缺。很遺憾,你恰恰是我最討厭的那類人。你自大,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你覺得你最高貴,別人都賤如塵土,你可以任意踐踏他們的自尊和驕傲,把他們玩弄于股掌之上,換句話說,你看不起所有的人類;你自私,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利用所有你能利用的東西,朋友,妹妹,他們都是你的棋子;你冷酷無情,你對你的妹妹究竟做了些什么,以前的我不知道,可就我待在這的幾天里所看到的,就已經夠我鄙視的了……”雪兒執著地讓聲音漠然,不流露出太多的心情,可是當她在那么說的時候,她覺得心里好像被穿了個洞,慢慢地往外流著血,一滴一滴,墜落,然后碎開……

趙晗鹿一把打斷她:“可是我對你有感情!”他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話音落后,房間里一下子靜了起來。

雪兒定定地望著他,緩緩地開口:“你對我有感情?你竟然好意思說你對我有感情……”

她凄涼地笑了一笑,說道:“你對我懷的是什么感情?你真的弄清楚了么?你不清楚,我卻太清楚!正因為一直以來大家對著你都是服從你順著你,所以使得你越來越狂妄自大,也越來越眼高于頂。然后這時候,忽然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來了,她很突兀地闖入你的世界,然后反抗你,什么事都和你對著干,然后你感到驚訝了,震撼了,新奇了……你發現對待她不能用以往你所用過的方法時,你就開始希望用感情去改化她,征服是你的欲望,我的心是你的戰利品,如果你真的追到我了,只能證明你趙晗鹿是多么能干,這個世界上沒有你得不到的東西……不要用那樣的眼光看我!趙晗鹿,你敢否認你從來沒那樣想過嗎?你敢否認嗎?”

趙晗鹿抓著她肩膀的手慢慢地松了開去,雪兒眼中浮起了一層水霧,卻很快地隱去。她再度開口,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放過我吧。趙晗鹿,天下美食很多,人肉不是最好吃的……”

“什么?什么人肉?”趙晗鹿的目光中露出了幾分迷茫。

雪兒輕笑了笑:“很無關緊要的一句話,沒聽清楚就算了吧。趙晗鹿,你的感情讓我感覺窒息,繼續這樣待著我會活不下去的,無論我多么堅強多么獨立多么有個性,在這個人間地獄里也會慢慢消磨掉的。我是個人,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有七情六欲,我不可能永遠理性。我經不起沉淪的!我很累,趙晗鹿,放過我吧。”

“你讓我放過你?”趙晗鹿慢慢地說道,聲音低沉得漸近沙啞。

“是的,求你了。這個地方好可怕,最可怕的一點是它充滿了危險的誘惑……我如果再待下去,我會沉淪掉的,就和青青一樣明知什么希望都沒有,明知那水是有毒的,是會淹死人的,還是繼續往里面跳……”

“青青和你不一樣!”

“一樣的……都是感情,親情、愛情,誰能說哪樣會更重要?都是一種迷戀到無可救藥,糾葛到骨子里的那種痛和傷害,誰能說那里面有多少區別?你可以那樣對你妹妹,也可以那樣對我。你追求著金錢和事業,在兩樣你都追求得差不多了,然后你追求親情,青青是個很天真的女孩子,聽說你肯認她回家,她就已經在那一刻輸得丟盔棄甲了,你毫不費力地得到了她的親情,現在你又開始追求愛情……我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不該忤逆你,不該和你唱反調,不該挑引起你對我的興趣,否則我的這趟旅程會過得很輕松,而不需要像現在這樣逃……”雪兒抬著頭,直盯盯地望著趙晗鹿,一字一字地說:“趙晗鹿,放了我吧,讓我繼續過我原來的平靜生活,你繼續當你趙家高貴無雙的大少爺,好不好?就當我們的生命從來沒有產生過任何交集,就當雪兒從來沒有出現在你的生活中過,好不好?”

趙晗鹿聽著她所說的這些話,木然了半晌,才開口:“可你已經出現了……怎么可能當做什么都不存在?”

雪兒別過了頭,眼神里露出了絕望。

趙晗鹿伸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像是握住一個稀世珍寶:“你相信嗎,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動情。其實對于感情我一直有著近乎逃避的恐懼,我母親的悲劇時時刻刻提醒著對感情太過認真的下場,所以一直以來,冷漠是我的外衣,我不給任何人溫情,就不會怕任何人的背叛。我承認我之所以會喜歡上你,和你講道我反抗我有雷大的關系,因為當那天你為了青青的事跑過來對我說‘我想和你好好談談’時,我覺得那一刻你的眼睛真是無比的美麗……你是第一個有勇氣這樣對我說話的人,也是第一個竟然敢打破我最喜歡的花盆的人!叫我忘記你,怎么可能?那天晚上的房間里沒有光,我坐在墻邊聽著你的呼吸聲,有種很心安的感覺,從那一刻起我就告訴自己我不會讓你從我生命里滑走,否則那很可能是我一輩子的遺憾。你說我很傲,我承認,但是對于你,我是完全沒有一點的信心的。我的確冷漠,但我的冷漠像一塊石頭一樣地擺在那里,可以看得見,甚至可以摸得到。可是你呢?你就像陣風一樣,伸手去抓,卻會從指縫里滑走,完全抓不到任何痕跡。我現在握著你的手,可是我感覺不真實,似乎這只手隨時都會消失。”

雪兒依舊別著頭,沒有說話。

“不要走。”趙晗鹿伸手輕撫她臉側的秀發,“我沒那么嗜血,不會那么糟糕。如果真的是個人間地獄,我會陪你一起沉淪的。我愛上你了,真的。”

雪兒忽然哭出聲來,哽咽地說道:“你還不明白么?趙晗鹿,你還不明白嗎?這里為什么會是人間地獄,就是因為你的存在!你現在說得很動情,我也相信你對我與眾不同,可是那不代表什么!不代表從此后你就有了真心,也不代表你會改過自新對別人也好,更不能保證你會一直如此待我,你對我沒信心,我對你更沒信心!趙晗鹿,你的冷酷,你的自大,甚至你性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非常厭惡的,我不能接受這樣的你,你明白嗎?”

趙晗鹿的眼睛瞇了起來:“你希望我改掉你所認為的那些缺陷性格?”

“你能改掉么?”雪兒凄涼一笑,“如果你能改掉,你就不是趙晗鹿了,如果你不能改掉,我就不是雪兒。”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們兩人中必須有一個要放棄自己的原則和個性,才有可能在一起。是么?”趙晗鹿的臉色漸漸平靜,恢復了一貫的陰沉。

雪兒深吸了一口氣,定聲說:“是!”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趙晗鹿冷冷地笑了起來,“你那該死的原則,和那該死的善良!也許我該說一句——您真偉大……”

雪兒有被刺痛的感覺,但依舊答道:“我從小所受的教育不允許我跟一個自私兇殘、對別人都冷酷無情的人成為親密的伴侶,我做不到!”

“即使他完全地對你好,只對你一人好?”趙晗鹿反問。

“是!”雪兒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很——好——”趙晗鹿幾乎是惡狠狠地重復那兩個字的,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通常來說,我看中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同樣,我喜歡的人,也休想逃離開我的身旁。”

他一把扣住雪兒的臉,雪兒睜開眼睛,看到兇狠貪婪如禽獸般的目光。

“你聽著,我,不允許你走!”

緊跟著趙晗鹿打開門走了出去,然后“砰”的一聲重重關上!

哀戚掩上眉梢,茫茫渺渺,天地間旋起了一片呼嘯。她兒仰首望向窗外的天,天空遠得讓人無法碰觸。

很冷,好冷,太冷!

森寒的冬天仿若忽然間降臨了……

“阿晗鹿,你不能這樣做,私自扣押外籍友人是非法的。”

書房里,雷塵憂心忡忡地看著趙晗鹿,滿臉焦慮。

趙晗鹿整個人都埋坐在沙發中間,窗簾緊閉著,壁角的一盞落地燈默默地散發著光亮,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兒的物品擺設都是暗暗的一種灰青色;燈光照得到的地方,則閃爍著金子般光芒的黃色,雖然明,卻不亮,隱隱的像是種被壓抑著的欲望。他的人,恰好被分隔成了兩半,身子沐浴在燈光下,可是臉卻是陰的,影子投注在米褐色的黃檀木地板上,拖拉得很長——

雷塵來去踱著步,又停下:“阿晗鹿,你聽我說,這次你不能那么任性!雪兒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如果她告你的話……”

“出去。”冷淡的語氣飄逸出堅毅的唇角,陰影中的人臉上的表情依舊深沉不變。

“不行!這次不可以由著你的性子來,明天商會就要開始了,秘聽器事件尚沒有得到完全的解決,在這個關鍵時候,不能讓任何事分你的心,甚至擊潰你的信心!聽我說,放了她,讓她走,就當這個女人從來沒出現過!”雷塵見趙晗鹿依舊沒反應,不禁急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說,“只是一個女人而已!阿晗鹿,不要這樣!”

“我說——出去。”趙晗鹿的目光從雷塵的手移上去看到他的臉。

雷塵接觸到那種詭異的目光,不由立刻松開手去。

“好吧,那我去為明天的商會做準備。”雷塵決定放棄,嘆了口氣向門口走去,剛打開門,將濟川就進來了。兩人擦身而過時,雷塵沖他使了個眼色,將濟川微點了點頭,給他一個“放心吧”的表情。

門合上,借大的書房中只留下將濟川和趙晗鹿兩個人。靜靜的房間里彌漫著一種沉悶的壓抑感,燈光照到將濟川身上,影子也是長長的一條。

“愿意和我談談嗎?”將濟川走過去,在趙晗鹿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趙晗鹿沉默著井不講話,但將濟川顯然比他更有耐心,一直看著他,須臾不挪開目光。在許久之后,因為受不了那樣長時間的凝視,趙晗鹿終于開口:“我現在什么都不想談。”

“那么我來告訴你我的事。”將濟川的目光中隱隱閃過一絲狡黠,用低沉卻又清晰的聲音說道,“我喜歡雪兒。”

最后五個字像根針一樣的刺中了陰影中的人,趙晗鹿猛抬起頭來:“你說什么?”

將濟川緊盯著他,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說——我,喜歡,雪兒……”話音未落,胸前的衣襟已一把被趙晗鹿揪住。兩人的目光在黯淡的光線中糾集,互不退讓。

“我喜歡她。”將濟川再度開口,“所以,我希望你放了她,讓她回美國。”

陰冷的眼睛霎時瞇緊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她不是你的禁臠。她也不是趙青青,你也許可以控制青青,但是沒辦法控制雪兒。”淡漠的語氣道出冰冷的現實。

揪住將濟川衣襟的手緊了一緊,趙晗鹿的聲音里隱抑著怒意:“宇,你在故意激我發火。”

“我是在告訴你事實,并且——”將濟川站了起來,他雖然不及趙晗鹿魁偉,但高度相當,“我喜歡她,我不會允許你這樣對她的……”

趙晗鹿一個拳頭揮了過去,頓時把將濟川打倒在了沙發上,還待揮第二拳時,接觸到了將濟川清清冷冷的目光,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不要逼我。”趙晗鹿緊咬著牙說道。

將濟川移了移身子,重新在沙發上坐好,這一拳打得不輕,右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

“阿晗鹿,你的冷靜、理智和沉穩都跑哪里去了?你現在就像只暴怒而亂咬人的野獸!這不是我所認識的趙晗鹿。我認識的趙晗鹿永遠帶著近乎優雅的冷酷和自信滿滿的鎮定,永遠淡漠的表情讓別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他討厭使用暴力,因而一直只會用智慧去解決問題。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會強行把一個客人軟禁起來……”

“夠了!”趙晗鹿轉過身去,背對他立在窗前,燈光勾勒出細細瘦瘦的輪廓,帶點抽象性的凄冷感。

書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臉色蒼白的趙青青走了進來,一直走到趙晗鹿背后,忽然跪了下去。

趙晗鹿回身,有點措手不及。

“哥哥,求求你放了學姐吧……”趙青青仰起頭,抓住了趙晗鹿的手,目光中淚光盈盈。

趙晗鹿瞪著她,過了半晌才緩緩說道:“起來。”

“不!哥哥如果不同意,我就不起來!”這個溫順柔弱如小白兔一樣的女孩子,在這一刻竟然非常堅決,“哥哥,放學姐回去吧!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起來!”趙晗鹿扣住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拉了起來,往后一推,趙青青就踉蹌地跌到了沙發之上。

“你們全給我出去!”趙晗鹿冷冷地說道。

趙青青和將濟川對視了一眼,沒有移動。

“給我出去!”怒意終于爆發,趙晗鹿大吼,“出去!聽見沒有?滾!滾——”

趙青青嚇得頓時哭了出來,將濟川拉起她,說:“我們走吧。”

“可是——”

“走。”將濟川拉著趙青青往門口走去,打開門,卻又停住,回頭看了趙晗鹿最后一眼,說,“你這樣做的結果只有毀滅,毀了雪兒,也毀了你自己!”

門被重重關上,那撞擊聲回蕩在房間之內,久久不散。

落地燈的燈管大概是壽命到了,忽然熄滅,整個房間就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趙晗鹿的人,也似乎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

怎么辦?睡不著,一點也睡不著。

雪兒平躺在床上,眼睛凝視著天花板,房間里沒有點燈,清清冷冷的月光從紗簾外透露進來,空氣中涌動著沉寂的氣流,一如壓抑著的心。

房門從外面鎖住了,打不開。將濟川和趙青青都來隔著門和她說過話,可是他們對此事也無能為力。真想不到,在21世紀的今天,在這個人類文明高度發達的現代都市里,自己居然被軟禁了!

而對于這個明顯違法的行為,自己心里卻只是想著如何出去,如何離開,而沒有一絲要付之法律解決的念頭。可是……怎么逃出去?爬窗?跳樓?把床單撕成一條一條的當繩索?這些都是電影里才可見的鏡頭,向來四體不勤的自己連翻個前滾翻都成問題,別說那么危險的動作了。

怎么辦?怎么辦?

雪兒煩躁地從床上坐起來,思緒紛亂著,像在腦海里飛舞,伸手去卻怎么也抓不住。索性起床,把落地窗打開,走到了陽臺上。

夜空暗藍,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白色的壁燈閃爍著,顯示著某種淡淡的寂寞。陽臺上有風,吹得衣裙輕輕飄動,清冷的空氣襲上肌膚,連帶著神志也清醒了些。

此行來本城也許真的是個最大的錯誤。一心想幫人的人,到了最后不但沒有幫好忙,還連帶著自己都陷進了漩渦之中……為什么事情會變化成現在這個樣子?為什么!

雪兒長長地嘆了口氣,雙手抱臂,來來回回,往往復復,一遍又一遍地踅逛過暗涼的走道,花園里傳來卿卿夜蟲鳴響的落幕曲,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很寧靜安詳,只有心,依舊在糾集著,纏繞著,迷茫著,不安著……

燈光投射出她孤獨而纖弱的身影,她凝視著地上的倒影,竟恍恍惚惚地感覺到陌生。

……

啪!打火機擦燃的聲音響起,隨即漫開一股微微刺鼻的煙草味。

雪兒驚了一驚,停下步伐,扭頭朝聲音來源處望去,陽臺的那一面墻壁上,靠著一個靜默無聲的黑影。

趙晗鹿!

他居然無聲無息地站在這里!

雪兒怔怔地望著他,有點想逃,但雙腳卻像是定在地上一樣無法移動。

一雙深遠炯亮的瞳,一雙躊躇不安的眸,互相糾纏著彼此。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一會兒,但沉默總是讓人尷尬無措。雪兒咬緊了唇,終于可以動了,轉身正想回房間時,趙晗鹿忽然走了過來,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雪兒驚呼,跟趙晗鹿之間發生過的所有不好回憶一古腦地涌上心頭,恐懼感頓時蔓延遍了全身,她開始尖叫了起來,那聲音完全是下意識地從喉間逼出來的,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意義。

“別叫!別叫——”趙晗鹿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讓她發出聲音,將她拉到身前時,清楚地看見雪兒臉上濃濃的懼意。

趙晗鹿露出了憐惜之色,輕聲說道:“放心,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也許是溫柔的語音松懈了內心的防備,又或是實在沒有力氣再掙扎,雪兒慢慢地靜止了下來,用一雙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趙晗鹿。

“如果你不再叫,我就放開你,好嗎?”

雪兒點了點頭,趙晗鹿就放開了她。

雪兒扶住了陽臺的欄桿,她感覺自己的身體異常虛軟,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趙晗鹿伸手想去扶她,雪兒卻連忙后退了幾步,避開了他的手。

“你很怕我?”趙晗鹿說道。

“怕?”雪兒彎著唇笑了一笑,笑容無比諷刺,“我不怕你。我只是討厭你的碰觸而已,那樣讓我覺得很惡心。”

趙晗鹿瞪著她,片刻后問:“你就這么討厭我?”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完美主義者,我討厭與卑鄙無恥的人交往,尤其是——”雪兒瞥了他一眼,“那人還軟禁了我。”

“卑鄙無恥?”趙晗鹿冷笑了起來,“什么叫卑鄙無恥?我很懷疑你是怎么長大的,你的生活中,你的周圍就從來沒有碰到過許多無可奈何的事么?沒有遇見過虛偽和欺騙么?那么我只能說,你被保護得太好了,天真得以為全世界就如你家的后花園,沒有一絲危險和丑惡!”

“我——”雪兒剛說了一個字就立刻又被趙晗鹿打斷了。

“你來這差不多一個星期了,你也應該看得差不多了。只是為了一個商業秘密,一個可以令我輕松獲取下界商會主席的價值可觀的商業秘密,王氏就可以雇傭了殺手去暗殺宇,毀掉他的設計圖紙,后來,他們不能確定他是否真的死了,還派人潛入我家來搜索,派人跟蹤你,在你買的東西里安裝上秘聽器,還一路跟蹤我的車子……這些你都是看見的!我所做的只是將計就計,示弱忍辱,以換取最后的勝利而已!告訴你,這個社會比你想象的更殘酷,也更現實,我不想當弱者任人宰割,所以我只能比他們更無情更有手段!我這樣做有什么可卑鄙可無恥的?起碼我沒有殺人放火!”

“沒錯,你的確是在忍辱示弱麻痹你的對手,所以在這個過程中你就必須犧牲無辜者來達到你的目的!Tongoing只是因為太有設計天才,所以他就活該被人暗殺?青青只是太過溫柔,所以她就活該放棄自尊?你別忘了你是怎么達成你的目的的,你利用了你身邊的其他人!而你自己,趙晗鹿本身并無損失!如果Tongoing當初沒有幸運地躲過那一槍,一個極具才華的天才設計師就那樣逝世了,如果我沒有來這,青青很可能就已經委曲求全地順從你的安排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她的一生就那樣毀掉了……

“這兩個只是我所看見的,還有我沒看見的不知道的無數為你服務著的人們,那些人又犧牲了些什么呢?趙晗鹿,不要為自己的行為狡辯!我知道這個社會的確殘酷的確現實,商場也的確非常灰暗,我們要求不了別人,但是可以要求自己,為什么要放任自己和那些無恥的人同流合污呢?你看不起王氏,覺得他們的做法很不人流很骯臟,可是當你與他們斗時,你就已經把自己擺在了與他們同等的地位上。”雪兒頓了一頓,沉聲說,“你和他們是一路的,沒有多少區別。”

趙晗鹿整個人像是怔住了,站在那一動不動。

雪兒咬著唇,眼睛里升起了一層霧氣,在這樣的夜色中,看上去極美,也極凄。

“你肯定不理解我為什么會那么在意青青的幸福與否,又為什么會如此指責你的自私,你從小到大的生命里,只有‘要’,或是‘不要’,你不懂得付出,也不懂得為別人著想。

“可是我不一樣,我從小受的教育就告訴我,生命中有太多應該被珍惜的東西,親情、友情和愛情。我因為友情來到了這里,為了友情與你起沖突,我這樣做是為什么?對我自己本人并沒有什么好處,只是看見青青幸福,我也就會快樂,僅此而已,很簡單。

“我的父母已經逝世了,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的親屬,所以我知道青青是怎樣地渴望著親情的溫暖,可是你卻不知道它的珍貴,你將親情出賣,當作了換取你事業上利益的籌碼。所以我無法信任你對愛情的忠貞,也許哪天,你就把它也出賣了。

“和一個你這樣的人交往,就得時刻準備著被拋棄被踐踏和被利用的命運,你認為,我能做到不計較嗎?現在,你為了阻止我離開,把我軟禁在這里,天知道以后你又會對我做什么,趙晗鹿,你不認為自己很過分嗎?我究竟做錯了什么,要忍受你這樣的對待?愛情不是你可以拿來推搪的借口,否則,那是對它的一種玷污。”

趙晗鹿依舊不說話,他側著的臉在燈光之下,顯得有點模糊不清。反而雪兒的臉清清楚楚,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清晰可見。

“你小時候父母的事情對你影響很大,你有童年陰影,因此你不信任感情,這些我都可以理解;而你成長的歲月里,由于趙氏大少爺的身份,沒人敢對你指手劃腳,規勸你的言行,這些我也清楚。但正是因為旁人的畏懼、縱容和忍耐,養成了你今天這樣的性格,而這樣的品性,卻是我最最不能忍受的。我可以允許我的朋友性格上有所缺陷,可以容忍他的呆滯、頑皮、松散、懶惰等等,但是他必須有顆善良的心,有同情和憐憫這兩種最偉大的感情。所以,如果你不能改掉,那么就請你放了我,不要讓我一輩子都恨你。”

“為什么你會是這樣一個女人?而我,卻偏偏喜歡上你這個女人。”也許是因為夜的緣故,趙晗鹿的聲音比平時透露出更多的不解,更多的疑問,更多的無奈,更多的……痛苦。

“你可以選擇不喜歡我。”雪兒把臉轉了過去,說,“這個世界上的女孩子很多,有的不會計較這些東西的。”

趙晗鹿直直地看著她,忽然伸手去撥覆蓋在她額前的長發,動作很是溫柔,雪兒依舊側著臉,沒有動,仿佛當他不存在。

趙晗鹿的眼珠變成了漆黑色,掩蓋了所有的情緒,他用很慢很慢的聲音說:“錯過我,你不要后悔。”

雪兒眼中的霧氣更濃,但依舊堅定地說:“我不會后悔的。”

趙晗鹿的瞳孔收縮著,目光漸漸恢復了冷酷,盯著她看了許久后,驀然轉身往回走,風中傳來他最后一句話:“好!很好!非常好!那么——再見!”

雪兒的心不由自主地猛跳了起來,回頭看去,趙晗鹿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另一道門內。

就那樣走了?雪兒望著那道門,心里泛起一種酸酸的苦楚來,這種苦楚來得那么尖銳,而且不可抵抗,使得整個人都跟著疼痛了起來,好像一只手在拼命躁躪她的心。

我為什么會這么難過?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讓趙晗鹿死心,讓他明白自己和他之間是不可能的,讓他知道他究竟做錯了些什么……可是,心為什么會那么痛呢?難道冥冥中我還在期待些什么嗎?難道真的如將濟川所說的。我一直在逃避,逃避自己的真心嗎?

不,不……我不喜歡趙晗鹿,我怎么可能喜歡趙晗鹿,他的一切都是讓自己那么討厭……可是,為什么他的表白會讓自己流眼淚,他的固執會讓自己感動,而他的離開又會讓自己傷痛呢?

不想去想,頭好暈,好暈好暈……臉上傳來冰涼的感覺,伸手去摸,指尖碰觸到了濕潤的水珠,原來是眼淚已在不知不覺中流滿了整個臉龐。

怎么哭成這樣?真的不喜歡他嗎?錯了!其實是喜歡的,絕對喜歡的!只是不能接受那樣的他,也許剛才是向命運做的最后一次掙扎,希望能夠以自己為代價感化他,還原他性格中被扭曲了的那份純潔,可惜,沒有成功……

其實想想也知道,怎么可能成功?早該知道要那樣的一個男人放棄自己的原則,根本就是天方夜譚!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女子而已,而這個世界對他而言,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人間地獄啊,地獄!原來早在自己知道之前,一顆心已經沉淪了……壞,有時候也是一種魅力,只是,它帶給人更多的是傷害,那種傷害致命,而且鮮血淋漓!

幾顆水珠滴落在她臉頰,密密地串連成行。濕意往下滑落,從唇角的縫隙里流進來,和著淚水嘗起來冰冷中帶了點淡淡的咸,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凄苦,而又酸楚。

原來是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視線因淚水而模糊一片,雪兒抬頭望天,知道自己再也恢復不到以前那樣的平靜恬然了……

……

神說:“孩子們,我知道你們都遭遇了滅族之災,心中充滿了忿恨,對于人類……”

他的聲音很慈祥,看過來的目光也很慈祥,充滿了包容和理解。可是,他的話為什么這么奇怪?

“你們是靈獸,比之人類更接近天地,更接近永恒,也更接近神靈,而人類,原本是應該受你們庇佑的,而今……”神在嘆息,手在空中輕輕一點,一面晶鏡如水般地從空中滑了過來。

“你們看看自己,這樣的你們,同那些無知愚昧的人類又有何分別呢!”

鏡子飛到了面前,目光迷惑地看過去,卻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看看自己罷!你還記得在爭取靈獸之名時,向我許下過什么誓愿嗎?你說此后你決不傷人,更不會以人為食,可是現在,你的牙齒上還滴淌著人的血!看看鏡子里的自己,告訴我,你還配稱之為靈獸嗎?狌猙!”

最后那一句“狌猙”猶如晴空霹靂,震醒了混沌著的靈魂,目光所及處,鏡子光潔地映出一只怪獸的影子來,怪獸的模樣非常模糊,惟獨那雪白的牙齒,還有牙齒上滴滴流淌著的鮮血,紅得觸目,紅得驚心!

……

趙晗鹿忽然醒了過來。

窗臺上啪啪響,外面的雨依舊下個不停。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竟然全是冷汗。

怎么會做這么詭異的夢?夢里的一切竟然似曾相識,仿佛前世親身經歷過一樣……狌猙是神話故事里的怪獸,兇狠殘忍,嗜美食,食無再食時,就開始吃人。那尖利的白森森的牙齒,還有牙齒上濃稠卻惡心的血跡,似乎仍在眼前晃動著,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夠看見。

雨聲敲擊著玻璃,聲音很脆,二十多年前,似乎也是這么一個下雨天,他坐在書房里外祖父的身邊,看著外祖父拭擦一只遠古時代的青銅鼎,鼎上雕刻著一只動物,人面羊身——

這是什么?——

這叫狌猙,是神話里的一種靈獸,代表尊貴和高潔——

狌猙?怎么和我的名字很像啊?——

呵呵。我特意那么取的,希望你和它一樣尊貴高潔——

它是好的嗎?——

它本來是吃人的,但是后來不吃了,所以神靈們就讓它當了五大神善之一——

那這種動物現在還有嗎?——

呵呵,傻孩子,那只是個神話而已。

只是個神話而已……趙晗鹿凝視著窗玻璃上不停往下流淌的雨水,忽然披衣而起,打開陽臺的門走了出去。

透過隔壁雪兒房間的玻璃窗,可見里面的那張的床。床是空的,沒有人,雪兒趴坐在床邊的椅背上睡著了。她的臉正好對準著房門,雙眉緊皺著,臉上的表情即使是在睡夢中仍顯得很是憂慮不安。

趙晗鹿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目光閃爍著,眼珠更是黑得深沉,過了許久,他像是下了一個重大決定似的抿緊了唇,將房門輕輕地合上,轉身離開。

天淡淡地青了、漸漸地亮了。

天空的顏色徘徊在亮與暗的邊緣,似乎無法選擇最終的歸依,因而綻現成了一種介乎靛藍和淺紫之間的顏色。藍色是陰郁,陰郁是她現在的心情。

雪兒仍是趴坐在椅子上,保持著那個姿勢望著窗外的蒼穹,慵懶、酸澀、麻木的感覺在肢體里流淌,但是卻不想活動。

白天是另一個開始,可是所有的一切都似乎結束在了昨夜——喜歡的,和不喜歡的,所有的一切。

房間門外想起了鑰匙開鎖的聲音,但她也沒理會,除了傭人送早餐來,還能有什么?

“雪兒!”溫潤的聲音傳入她耳中,卻連帶起了無比驚奇,雪兒回頭,看見的竟是將濟川!

這個時候,他怎么會來?

“收拾吧。”將濟川說道。

“收拾?”雪兒揚了揚眉。

“嗯。”將濟川點了點頭,“現在開始,收抬你的行李,我幫你訂了機票,九十分鐘后就有一班飛往巴爾的摩的飛機。時間很緊,你的動作得快點。”

雪兒怔怔地看著他,有點身在霧中的感覺。

將濟川凝視著她,說:“你只有十分鐘時間收拾行李。”

“可是趙晗鹿他……”

“阿晗鹿現在不在,他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了,會議過程中,是謝絕任何打攪的。快點,時間不多了。”將濟川嘆了口氣,說道,“不要發呆了,走,或是不走?”

雪兒沉默了一會,問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我非常清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你確定你真的要走嗎?甚至,想游說趙青青一起離開!”明亮的陽光下,將濟川的目光燦燦如星,卻沒有暖意。

雪兒瞪著這樣的眼睛,心中涌起了雷名的感覺,酸甜苦辣,皆而有之。

“是!”雪兒開口,唇角揚起了一抹微笑,卻很堅毅。

將濟川的臉上起了層層波動,過了片刻才平靜下去:“那么好了,收抬行李吧。”

“可是我不明白——”雪兒望著他,滿臉迷惑。

“你不需要明白!”將濟川頓了一頓,輕聲地說:“我在外面等你,等會我開車送你去機場。”

他走出去,輕輕地合上門。

雪兒凝視著那道合上的門,十指在胸前握緊,指甲刺入肉里,生生地疼,但卻又有一絲解脫了的輕松,痛苦且快樂著,類似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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