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20日，周六（凌晨）。

我回頭，想看一下是誰在捂我的嘴。

“別出聲！”是白醫生，他聲音特別小，像是怕吵到什么。

我點點頭，他把手松開。白醫生指指我，又指了指太平間的出口，他是要我出去。

我按照他的指示，慢慢走到太平間門口，我盡量壓低腳步聲。白醫生沒有跟著我，他緩慢的走到裝尸體的冰柜前，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冰柜推回去。

我突然明白他為什么不讓我出聲，但是已經太晚了。

那具男人的尸體，突然坐起來了。

不，準確地說，是他的魂坐起來了，他的尸身還躺在那里。

“媽-蛋！”白醫生罵道。他從裝尸體的冰柜里揭下來一張黃色的紙符。我剛剛沒有注意，那個冰柜內側，貼了好幾張這樣的符。那個魂已經完全離開了尸體，沖我跑來，白醫生拿著符在后面追他。

“攔著他！”白醫生沖我喊。

我有點猶豫，不太想碰這個魂。

“你TM攔著他！”白醫生又沖我喊，他急了。

我伸手去抓這個魂的胳膊，我抓住了他。

“你放開我，我不能去投胎！”那個魂沖我喊，他拼命地搖晃，試圖掙脫我的手。

白醫生也朝我這邊跑來。那個魂看到白醫生馬上就要抓住他了，突然張嘴咬我的手。我嚇得趕緊松開了手。那個魂逃跑了。他從太平間門口細小縫隙中穿了過去。白醫生打開太平間的門，我倆沖出去，但是樓道里是空的。

“他……去哪兒了？”我問白醫生。

“你TM問我？！”白醫生咬著牙沖我說。他很生氣。

他拿出手機，發了條語音。“張梁，張哲跑了，你和楚楚、語沐說一下，這活今天還不能收工！”

白醫生收起手機，轉向我，狠狠地看著我。我意識到，是我把那個魂放出去了，我闖禍了。

“你TM昨天晚上不是還挺害怕的嗎？嗯？今天都來找尸體了？！”白醫生沖我說道，他聲音不大，但很嚇人。我覺得他在努力抑制想打我的沖動。

“對不起，我不知道他的魂會出來。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中午您和張梁醫生說的是不是真的。”我低著頭說。

“那你就來翻尸體？！”白醫生胳膊上的筋都起來了，他拳頭握得很緊，手指關節直響。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真的不知道打開冰柜查看，會把魂放出來。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會這么做的?！蔽亿s緊解釋。

“你為什么要查看尸體？”白醫生問我。

“因為中午你們說，我昨天晚上看到的是死人的魂。我想，如果是魂的話，應該有對應的尸體，所以我才想到要來驗證一下是不是真的?！?

“來驗證？膽子真肥啊你！山琿在旁邊你都不怕了？！”白醫生指著過道里的大爺狗。

“怕，所以我帶著這個?！蔽夷贸鰪埩航o的鑰匙鏈。

“就不該給你！”白醫生罵道。

樓道里有腳步聲，是張梁。

“白大，剛剛您說張哲跑了？怎么跑的？”張梁邊向我們走來邊問。他看到我，很驚訝。

“你問這小子?！卑揍t生對張梁說。

“中午你們說我看到的是死人的魂，我想看看是不是有對應的尸體。我打開冰柜查看，然后就把那個魂放跑了。我要是知道這魂會跑，我肯定不會這么做的。以前我跟著送尸體的醫生來過太平間，我看他們開冰柜并沒有魂跑出來。”我又對張梁解釋一遍。

“麻煩了，這下還要重新找他?！睆埩簢@了口氣。他突然想起什么，問我：“你挨個翻尸體找的?”

“不是，我查到那個魂是一個叫張哲的男人?！蔽艺f。

“怎么查到的？”張梁和白醫生同時問道。

“昨天晚上那個魂，頭上有嚴重的撞傷，顱骨都露出來了。他臉上有碎玻璃的劃傷，他脊椎和腿部有明顯斷裂，他胸腔癟進去，所以，我推測他是因為車禍死的。他的頭撞在擋風玻璃上，或者還撞到了其他東西，才導致他的顱骨都外露。擋風玻璃碎了劃傷了他的臉和眼皮。他應該是司機，他胸部的內陷是由于方向盤撞擊造成的。頸椎和腿上的傷應該是撞車的沖擊力導致的”

張梁點點頭，我應該猜對了。

“那你也只知道是車禍？怎么知道是這個人？”白醫生問。

“中午的時候您和張梁醫生說，是上周四的那位。所以我就搜了上周四北山地區的車禍新聞。然后我又查找了咱們院的急診病歷。如果他的魂一直都在附近，那我猜他的尸體應該也不遠，很有可能就在咱們醫院，因為這附近就北山附院這一個綜合醫院?！?

“呵，你智商還真在線，以后當你面說話真要小心?！睆埩赫f。

“你還給趙安宇打電話了？”白醫生問。他知道了，應該是趙醫生向他匯報了。

“對。”我答。

“安宇？”張梁看看白醫生，又看看我，“你怎么知道趙安宇?”

“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查到的？”白醫生也問。

“我查看了張梁醫生寫的病人病歷。出現幻視的病人基本上都是轉診到了王景庭醫生，張然醫生那里。還有就是比較多的患者被轉去趙安宇那里做心理咨詢。如果真的有白家，你們肯定會把能看到鬼的人轉診到白家人那里，至少你們會把想留下的人，轉診到自己人手里。所以我就給這三位醫生打電話去問了。”

“呵，連景庭你也查到了。”張梁看著我說。

“你怎么問的？直接問的北山白家？！”白醫生質問我。

“我說我是張梁醫生的病人，要轉診過去?！?

“就這些？”白醫生繼續追問我。

“我還說，張梁醫生讓我也詢問白羽醫生的事情。那位張然醫生說他不知道白羽醫生，所以我猜他應該不是白家的人?！蔽胰鐚嵒卮?。

“嗯，那還好?！睆埩赫f。

“還好？”白醫生瞪了張梁一眼，然后開始訓斥我，“夏磊，你就這么當的醫生？嗯？哪個主治教你的？病人病歷隨便查？”

“對不起。”確實是我錯了，私自查病人病歷確實違反規定。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和你們普內科主治說你私自查看病人病歷，你TM別想在北山附院工作。”白醫生的聲音一直不大，但是讓人很害怕。我不知道該怎么回復他。我覺得白醫生反應有點過激，私查病歷確實違反規定，也會受到處罰。但還不至于開除，更何況我只是查看，并沒有泄露任何信息。

“你聽著，如果這個張哲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你也脫不了干系?！卑揍t生指著我說。

“對不起。”我向他道歉。

我手機響了，護士叫我去查看患者。

“你去吧。”白醫生說。然后他又轉頭對張梁說：“你去里面查看一下還有沒有什么問題，善后一下?！?

“是，白大?！睆埩捍饝?

后半夜也很忙，一直到早上五點我才有時間休息。我躺在值班室的床上，我很困，但是我的腦子很亂。我一直在回想剛剛發生的事情，很難入睡。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我隱約感覺有人走進值班室，我趕忙起身查看。是張梁。

“吵醒你了？”張梁問。我感覺他并不像白醫生那么生氣。

我坐起來，靠著墻邊，對他說道：“沒有，我也沒睡著。昨天晚上真的對不起。因為我，您也一晚上沒睡吧。”

“那倒不至于，”張梁說，“白大住的近，后來我去他家睡了一會兒。”

“白醫生很生氣吧？”我問。

“有點生氣。不過你也別怪他昨天罵你，這事太意外了，我倆怎么也想不到剛剛封好的魂，會被你放跑?！睆埩赫f。

“我確實有責任，他應該罵我。”我說。

“白大這人一遇到涉及白家的事情就會特別嚴厲。不過你也別在意，他這人不記仇，而且對事不對人。”

我點點頭，不知道該怎么接他的話。

“另外這事雖然你有責任，但也不能全怪你。那位張哲應該是非常不想去投胎，要不然也不會開個冰柜魂就跑了。要真這么簡單魂就跑了，那怎么把尸體運到殯儀館。今天早上我和白大也討論這件事來著，我們覺得就算你不去查看，說不定轉移他尸體的路上，他也會跑?！?

我能聽出來，他在安慰我。

“那個跑了的張哲，怎么辦？”我問張梁。

“重新找到他，再給他的魂封起來，之后他就會去投胎。我剛剛和白大商量，這事兒你逃不了干系，所以不管你加不加入我們白家，這個活兒你要出一份力。我們白家現階段確實也缺人手?！?

“好。這件事我確實應該負責?！蔽尹c點頭。

“本來我們也有意要招你嘛，正好你也趁這次機會了解一下白家都在干什么，就不要再你自己亂查了。對了，我今天中午會和安宇打個招呼，說明一下情況。你想問他什么都可以，不用有顧慮。以往我們想招進白家的人，也會讓安宇來‘治療’?！?

“好。”

“病人要全像你這樣多好，都會自己轉診?！睆埩盒χf。

張梁的手機響了，是他老婆，問他什么時候回家。我感覺張梁醫生還是非常隨和的，他剛剛的話里，一直都有安慰我的意思。此外，聽張梁和他老婆打電話，感覺他應該是個好丈夫。

“張梁醫生，”我看他要走，叫住了他，“我昨天不應該私自查看您寫的病歷，對不起?！?

張梁突然笑起來。“沒事兒，別外傳就行。白大經常查我病歷?！睆埩嚎次矣悬c驚訝，便補充道：“和白家相關的病歷，我和白大都會查。比如我的，白大的，安宇的，還有景庭的?！?

我點點頭。

我感覺張梁還想和我說什么，但是他又止住了。他這樣讓我想起來白醫生之前也有類似的舉動。

“您是不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我問張梁。

“呃……對。”張梁看了看我腳下。“我和白大一直猶豫要不要告訴你……”

“什么事？”我問。

“一直有一條肥遺在跟著你，都兩天了?！彼噶酥肝夷_下?！熬驮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