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沉鏡湖畔，一襲鵝黃衣衫的少女略帶震驚地聽緩緩描述那一日的場景。

她有幾分好奇地問：“所以，神官大人他真的墮魔了？”

按理說，瓏意的前主人也是神官大人。

法器作為媒介的那一刻，她便做好了獻祭的準備。

但帝姬愿意為了她而前往三千小世界做任務，她很感動。

她也真切地為二人曾經經歷過的故事感動。

這段時日，帝姬雖忙碌，但情緒欠佳。

瓏意都看在眼里。

緩緩瘋狂點頭。

“何止，那一日，憐鳶公主句句都在諷刺帝姬，我都想出手教訓她一二了，更何況是神官大人！”

他與神官大人換了新的居所。

此番他來魔域，還是偷偷摸摸的。

他總覺得神官大人變得比以前陰森可怕得多。

“瓏意姐姐，你最近有沒有在帝姬面前旁敲側擊地說說我的好話，再不濟，提兩句神官大人也好。”

他生的軟糯可愛，瓏意情不自禁彎腰，抬手將他一縷發絲捋到耳后。

“魔帝常年不在，帝姬僅憑一己之力服眾，亦攬下了許多是非，她如今是大忙人。”

魔帝在帝姬幼時，便十分寵愛她，畢竟，魔帝只有這一個女兒。

但他事務繁忙，不在魔域的日子里，只得帝姬一人對抗所有外來的壓力。

這壓力有的是覬覦魔帝的權力，有的是仙界的奸細，總之沒有一個是善意的。

扶楹執行任務的時日里，除了魔帝時不時回來，便無人看顧。

若不是她回來的及時，魔界恐怕即將面臨一盤散沙的危險。

扶楹是自信的，她相信自己能很快回來，也信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整頓好魔界。

她無疑是成功的。

緩緩氣鼓鼓地開口：“我不聽，帝姬就是不想見我！”

瓏意捏了捏緩緩肉嘟嘟的小臉。

“不會的，帝姬是一個很好的人。”

末了，瓏意認真地補充了一句。

“帝姬很喜歡你的，小烏龜。”

緩緩鼓起勇氣問：“瓏意姐姐，仙魔大會，帝姬真的會出現吧？”

他是替自家神官大人問的，好求一個萬無一失。

瓏意點點頭：“會的。”

回到魔宮，瓏意發現，扶楹正站在門口等她。

扶楹身穿一襲紅衣，白紗輕揚，五官精致，墨發如綢，她負手站在黑夜里，漫天星辰與她作伴。

“楹楹。”瓏意邁步走了過去。

扶楹微勾唇角，眉眼間略顯疲憊。

她從懷里掏出一個白瓷瓶拋給瓏意，待瓏意接住，才笑意斐然地開口：“下次見面給那只慢吞吞的小烏龜。”

緩緩雖然拿回了屬于自己玄武后代的力量，但是他始終還是一副小正太的模樣。

他一直都想長大。

瓷瓶里裝著魔族的圣藥，只消一滴，便能讓他愿望實現。

瓏意收好瓷瓶，開始旁敲側擊。

“帝姬，你都聽到了嗎？”

扶楹撩了撩眼尾，眉目間掠過一抹復雜的情緒。

她的消息自然是靈通的，知道這件事的時間的也遠比緩緩說給瓏意早。

扶楹心中從不會有難以決斷的事。

也從沒有讓她拿不準主意的人。

但長宴神官，顯然成為了她心尖唯一的意外。

不見不是因為不愿，而是因為心緒難說，不敢相見。

原來一向勇往直前的人，也會有不敢的一天。

畢竟，碎片是碎片，他是他。

扶楹無法確定，真實的他，是否會如那個在無數時光長河里說愛她的人一樣。

他會不會，不喜歡真實的她。

扶楹沒有回答，而是岔開了話題。

“這幾日我有些累，無論何人拜訪都不見。”

……

一個月后，仙魔大會。

緩緩和瓏意站在一棵桃花樹下，瓏意順勢將帝姬交給她的寶貝拿了出來。

“這可是帝姬親自交待要我送給你的禮物，看吧，我就說，帝姬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還叫你小烏龜，她從來都沒有對別人用過‘小’這個字呢！”

明明是晴空萬里、艷陽高照的大好天氣，緩緩只覺一股冷風撲面而至。

他連忙打斷瓏意的話。

“可能是因為，帝姬愛屋及烏，她心底牽掛著神官大人，所以也對我多了幾分關注。”

潛臺詞：你快別說了，我還想好好活著啊！

那一股冷風總算消散，緩緩抬起頭，看見神官大人正穿著一襲黑衣，斜倚在某棵樹邊上，一臉的高傲冷漠。

……

瓏意打開塞子，食指輕輕攪了一滴，點了下緩緩的額頭。

那一瞬間，緩緩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化。

他從一個小奶娃蛻變成了少年的模樣。

少年穿著淺綠色的衣衫，綁著高高的馬尾，眉眼間的稚嫩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靈韻之氣。

他此時正彎著腰，望向瓏意。

這下，就連瓏意都有幾分吃驚。

她的耳尖悄悄泛起了紅。

緩緩摸了摸自己渾身上下，一邊四處摸一邊驚喜地說：“天啊，我以為要等一百年才有機會擺脫奶娃娃的模樣，帝姬真的太懂我了嗚嗚嗚！”

此時，桓境臺上，已經開始了第一輪比試。

來參加仙魔大會的有個人，亦有門派。

來者基本都是修為不弱的仙或魔。

就連門票都標明了修為必須在散仙散魔之上。

這種比試，凡人是沒有入場券的。

這幾年，仙界與魔界之間的關系明顯改善。

這也算是眾人心照不宣的一個小型比試。

雖然關系有所改善，但骨子里依舊誰也不服誰，誰都想拔得頭籌。

比試方式很簡單，第一局是抽簽的方式，抽到相同數字的兩兩對應作為對手。

這很考驗運氣，有可能第一局就對上一個實力強勁的對手，因此面臨第一輪就被淘汰的境地。

“柳月宗大弟子燕流沙，承讓。”

“顏冥殿，謝禮，久仰大名，得罪。”

臺上，那個自稱謝禮的少年眉眼間流轉著一股渾然天成的仙氣，沒有人猜得出他真正的實力。

奇怪的是，管理花名冊的小仙翻了好幾遍都沒有看見謝禮這個名字。

且從來沒有人聽過顏冥殿這一門派。

他是怎么躲過層層守衛進來的？

少年揚了揚下巴。“自立宗門，只我一人。”

瓏意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

誰知，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謝禮就被燕流沙打的落花流水。

他哎喲一聲抱住臺上的柱子，臉上依舊是吊兒郎當的情緒，不知道是真打不過還是故意的，神情有一些欠打。

“技不如人，閣下何苦咄咄逼人？”

燕流沙咬牙切齒：“燕某人倒是要問問閣下，為何處處虛晃一招，是嫌在下技不如人，所以刻意羞辱么？”

謝禮不裝了，他飛身上前，一腳踩在掉落的劍上，下一刻劍像是有靈魂一般飛到了他手中。

“不裝了，真沒意思。”

他漫不經心地問：“燕流沙，我來是問問你，你這個做哥哥的，什么時候肯把阿月嫁給我？”

提到阿月，燕流沙殺紅了眼。

他說眼前的少年為什么怎么看怎么熟悉，原來是阿月喜歡的那個倒霉蛋。

他咬牙切齒：“不可能。”

謝禮是整個比試場上唯一混進來的凡人。

扶楹一襲紅衣，頭戴帷帽，她撩起白紗，眉眼沉靜地望著比試臺上的情景若有所思。

她的心緒很亂，因為不確定，心底那人是否會來。

那個名喚謝禮的少年，最終將燕流沙摁在地上打了一頓，二人結束比試便匆匆離場。

扶楹抽到的數字是九。

她摘下帷帽的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被吸引過來。

她周身自有一股靈韻之氣渾然天成，比起美貌，更吸引人的是那一股骨子里透出的優雅。

不打架的時候，扶楹看起來還是優雅的。

不過，她打起架來，才會讓人知道什么叫做漂亮的打架，讓人即便被打也情不自禁沉醉在她的一招一式里。

她今日扎了個利落的高馬尾，精細的發冠將整個人凸顯的神采奕奕，如瀑布般的長發垂落腰際，幾縷金線夾雜在發間，隨風搖曳起恰到好處的弧度，漂亮的額飾點綴在光潔的額頭上，金色的珠子穿過劉海蔓延到邊緣，發側有一根辮子垂落到胸前，發上綴著精美的珠釵。

無論是耳垂上掛著的火紅的如羽毛般的穗子，還是白皙如玉的脖頸上紅金配色的項圈，都彰顯著主人的華貴精致。

她漫不經心的姿態不像是來比試的，倒像是來參加花會的。

扶楹飛身躍到了臺上，等候對手的降臨。

然而，她等了足足一刻鐘，她都未見對方蹤影。

眾人竊竊私語起來。

扶楹倒是氣定神閑，眉眼間毫無顧慮，她環臂神情散漫地等人來。

人群中，長宴身穿一襲黑色衣衫，墨發高高束起，他仿佛高高在上的謫仙跌落人間，有了煙火氣息。

冰冷的眸光在觸及扶楹的一瞬宛如冰川融化，萬物復蘇。

“抱歉，我來遲了。”

沒有人知道，長宴神官為了光明正大地站在扶楹面前，做了多大的心理準備。

扶楹心頭悸動。

“無妨。”

她還從未見過長宴真實的模樣，只是小世界里的他便足以令人心動。

又何況，是眼前這一張，讓天地都能黯然失色的容顏？

她定了定心神。

按捺住了心底的驚艷。

卻沒能按捺住隨之涌動的，獨屬于她與他之間的美好記憶。

他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便已勝過千言萬語。

“魔帝之女，扶楹。”

因著這一句簡短的自我介紹，臺下的人都沸騰起來。

“天啊，這便是那一位傳言中打架甚是勇猛的小帝姬？”

“聽說她曾打遍天上地下，直到沒有對手，后來便銷聲匿跡了一段時日，沒曾想我們竟有幸見到帝姬真容！”

那吊兒郎當的少年謝禮折返回來時，身旁跟了位艷若桃李的少女。

少女身穿粉紅衣衫，漂亮的衣服精致到連紋理都是精心挑選的，袖口處垂落的薄如蟬翼的粉藍輕紗順著風揚了起來，在空中打了個漂亮的圈。

她繞著垂在胸前的辮子，好奇地望向臺上的扶楹，一股莫名的好感油然而生。

少女還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美人，她一向就對美好的事物心生歡喜，更何況是和自己一樣的大美人。

“原來她就是魔界那位小帝姬啊，我很喜歡。”

她的腦海中，一道憤世嫉俗的聲音響起。

【狗比宿主，停止自戀，還有，謝禮還在旁邊，我勸你善良！】

少女翻了個白眼，輕哼了一聲。

可她就連翻白眼的動作都是漂亮的，驚艷的，讓人過目不忘。

謝禮目不斜視地咳了一聲。

“阿月，喜歡不要緊，但是你還是要最喜歡我才可以。”

……

桓境臺上。

長宴神官并沒有直接開始，而是揚起手中一看便非俗物的劍。

“此劍，名喚思楹。”

扶楹心頭一顫。

她正是因為思楹的名字，才會參加仙魔大會。

原本，她是不屑于參加的。

如今看來，他技高一籌，拋出誘餌，便是引她出現。

也許，此次比試榜首所得，根本不是思楹，另有其他法器。

長宴神官抿唇，漂亮的桃花眸一瞬華光溢彩。

他神情溫柔地盯著扶楹：“阿楹，承讓。”

兩個人之間情緒翻涌，明眼人一看便知不簡單。

扶楹下手招招不留情面，于她而言，比試場上，只有勝負。

她的長鞭一揮，便在空中劃出一個近乎完美的弧度。

但都被長宴神官恰到好處地避開了。

他只守不攻。

直到——

扶楹的長鞭打落了他的發簪，青絲如瀑垂落下來，盛世美顏就在眼前，風華絕代，莫過于此。

扶楹后知后覺發現，他是故意露出破綻的。

他太熟悉自己，甚至不惜拿美色當做底牌誘惑她。

就在她愣神的一瞬間，長宴不知怎的就奪過了她手中的鞭子，那鞭子在他手中逐漸變長，將扶楹繞了幾圈，直到捆到了眼前。

“阿楹裝作不認識我沒關系，騙我可以，但是不許騙自己。”

他將扶楹抱在懷里，呵笑了一聲。

“你知道么？我本來已經死了，但是有一個聲音不斷告訴我，你一定要醒，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就在這一聲聲祈禱里，我睜開眼睛，只為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你，你便是我的救贖。”

“思楹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扶楹一抬頭，便撞進了他滿含情意的桃花眸。

一瞬間，所有記憶紛至沓來，所有的不確定，在這一瞬間都有了答案。

這一年，桃花紛飛，她愛上了一個本該沒有交集的神。

而高高在上的神為了她甘愿墮了魔。

桃花永遠盛開。

就像他記憶中的少女，永遠明媚驕傲。

為你，朝朝暮暮，青絲白首。

為你，至死不渝，永不落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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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