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

曾劍行走在洞窟之中，此地的穹頂足有數十丈高，數不清的夜明珠點綴在上面，將整個通道映照的透亮。周邊萬籟俱寂，只有腳步聲發出摩挲的‘沙沙’響動。

在掉入洞口之后，他就與易辰失去了聯系。這里面的空間似乎與外界又有了不同之處，重重疊疊之中，幾乎每前進一步，都要以極大的付出，才不會被空間縫隙所卷走。

他的身周流轉著極為濃郁的氣息，邁步之間像是有道韻出現，帶動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得先找到易辰。”

曾劍喃喃自語著，火鳥已經回到了折扇之中，被他握在手里，準備著隨時召喚而出。這處空間著實是太過詭異，讓他不得不打起全部的精神，去面對即將發生的一切。

“這是……”

行走之中，曾劍突然被一處石壁所吸引，定睛望去，正見墻壁之上畫著數幅惟妙惟肖的畫作。

壁畫共為9幅，其中7幅都保存的極為完整，唯有后面的兩幅畫作，也許是經過的時間太久，又或許是某個存在不想讓后人所看清，因此已經被損毀的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這是畫的仙神大戰之事！”

剛剛看到第一幅畫，曾劍就神色一震，只見上面的琉璃金瓦，飛流寰宇，一片仙家氣象！仙鶴自金云中若隱若現，倒懸的山峰之上，于懸崖峭壁之間，有兩名仙風道骨之人盤膝相對而坐，面前擺放著一方棋盤，而兩人的注意力卻并沒有落在棋盤上，盡皆蹙眉望向畫中的西方之地。

身旁有兩名童子垂手靜立，目光之中同樣沒有半分瀟灑，全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壁畫的中心位置，一座金色殿宇之中，有祥云薄霧升騰飄蕩，仙神隱匿其中，衣訣若隱若現。或昂首挺胸、或搖頭低語，亦或持兵刃法寶痛首疾呼，表情神態不一而足。

三十六重云階，高座之上，衣著玄黃寬袍、頭戴紫金流蘇冠的威嚴男子雙目微闔間，似有凌厲之色流露而出。

第二幅畫，金甲神將疾馳而來，身旁一狗凜凜生威，手持三尖兩刃槍，眉心之豎瞳神光湛湛，掃蕩四面八方！

一只衣著鎖子甲、頭戴鳳翅紫金冠的長毛猴王歪斜著身體躺在一片琉璃瓦上，嘴里叼著一棵野草，玩世不恭的神態中，被身后漫天妖風襯托之下，卻反而更加顯得兇威滔天！

“仙神，仙神！這必然是東方仙神的畫作！”

如同此種壁畫，在仙神傳說幾乎斷絕的當代，必然有著極大的價值！

喃喃自語著，曾劍繼續看去，仍然是第二幅壁畫，于金光云頂之上，蛇首人身的女子手中托著一枚紅色線球，目光淡然而幽遠。自他身旁，黑衣男子負手而立，背后似有天地棋盤時隱時現，蘊含無上玄妙。

一騎坐青牛老者慈眉善目，身側白袍中年須發皆白，神態卻溫潤如玉；那玄袍年輕道人，目中卻殺意興盛，四柄外形各異的長劍在身周漂浮旋轉，帶起凜冽劍意。

數之不盡的仙神整裝列陣嚴陣以待，神態肅穆，一股悲壯的氣息撲面而至！

而在西方之地，蒼穹似是被破開了一道裂痕，于天地之間，兩尊神邸盤膝坐于蓮臺之上，身旁有一枯枝散發出奪目光澤，身后有僧或坐或站，或垂手而立，或面含淺笑，與東面仙神隱隱形成對峙之勢。

無論從排面去看，還是從數量來分辨，似乎東方的力量都是足以碾壓西方，然而讓曾劍感到如鯁在喉的是，從這幅壁畫中，反而是東方仙神面露凝重，而西方仙神……卻無一例外的輕松不少。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曾劍一邊喃喃自語著，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壁畫之中，那位于西方的天際。

隨即，他的身體忍不住一震，目光像是被吸引住了，緊緊的看向……那道若隱若現的眼睛！

是的，眼睛，不仔細看的話，幾乎都要忽略不計的一雙眼眸！

所有的疑問、不安以及猜測，都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曾劍終于明白，無論從哪一方面去看，東方明明都占有絕對優勢，為何還會是這種氣氛了。

而事實證明，在經歷了漫長時間的爭斗之后，東方仙神也確實是敗了。

一切的原因……

似乎都出現在了那雙若隱若現的眼眸之上！

“嘶！”

看著看著，曾劍的眼睛突然感受到一陣刺痛，猛地閉上了眼睛，兩行血淚溢出，一時間根基都變得有些不穩。

“噗！”

胸口極速起伏，一口逆血噴涌而出，濺落在了畫作之上。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就在鮮血濺到壁畫上之后，一道道漣漪憑空出現，向著四周蕩漾開來。壁畫上的所有人物、景象都在一瞬間變得扭曲，就像是瞬息經歷了滄海桑田，鮮艷的色彩被抽離，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就消散在巖壁之上。

運功于經脈，調理虧空之氣血，剛剛睜開通紅的眼睛，先前所看到的一切，再也無法出現。

幻覺？

還是現實？

曾劍心中否定了所謂的幻覺，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然而卻什么都摸不到。

“不可能！我還沒把所有的壁畫看完啊！哪怕要消失，最起碼也得先讓我看完再消失啊！！！”

曾劍喃喃自語著，然而還沒等話音落下，眼前一陣光影流轉，一道幽深的洞口就已經出現在眼前。

尖銳的喊殺聲幾乎刺破耳膜，順著密密麻麻宛若蛛網般的通道向著四面八方飛速傳遞開去。

而此時的曾劍，正處在其中一條通道之中。

修煉者只要不是誤入歧途的話，大多都是耳聰目明之人，從接連成片的喊殺聲中，他竟是隱隱聽到了，所夾雜著的屬于易辰的聲音！

……

另一邊，祈愿湖中，漆黑靜謐的湖面之上，天空之中出現一道縫隙，像是打開了時空裂縫，從中接連出現了三道身影。

“啊！！！”

“噗通！！！”

接連響起兩道落水聲，于水花四濺之中，楊嘯天與張大山接連掉入祈愿湖中。

素衣女子腳掌輕踩，憑空產生一道浮力，將她穩穩地托在了空中，如履平地。

下一瞬，只見女子雙手平伸，然后掌心朝上，輕輕往上一提……

“嘩啦！”

兩人被一股強勁的力量提了起來，猶如落湯雞般的面面相覷。

“這里是什么……臥槽！那個江流兒為什么會在這里？！”

張大山剛想問出狗血之語，然而定睛看去，正巧看到了遠處湖面上飄飄浮浮的那道光，以及光里面的那道美得不像話的……男人身影。

不要懷疑修煉者的記憶力，如果記憶沒有被大能所惡意篡改，那么他們的記憶力就是無敵的。所有經歷過的事情，事無巨細，只要想回憶的話，就沒有忘記這么一說。

江流兒……

這可是在江陰縣的時候，被他們給陰掉分身的！

每當回憶起來，都會感受到異樣的刺激！

“無量圣人，”

江流兒踩在湖面上，載波栽浮之中，揮手間再次擊退身形已然扭曲的海怪，溫聲道：“原來是……施主貴姓？”

江流兒敢發誓，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絕對沒有故意諷刺、嘲笑的意思，他是真的不知道對方叫什么啊！

張大山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可對方的表情是如此的真誠，不回答的話，豈不是顯得大唐官府的人沒有素質？

咳嗽一聲剛要回答，缺見江流兒竟然沒有要聽他回答的意思，視線轉而看向了，在空中漂浮的那個女子。

他的臉色瞬間一變，目中透出無盡的復雜之意，隨即便將復雜之情盡數收斂，看似云淡風輕的輕笑一聲，道：“無量圣人，一晃千百年過后，未曾想還能見到當初的故人。”

“故人談不上，敵人還差不多。”

女人眉宇間的神態很淡，一雙素手搭在身前，連帶著說出來的話，都變得沒有了絲毫溫度，冰冷而又令人心生寒意。

“故人與敵人，都是人罷了，何需在意這些彎彎繞繞？人心思變且易變，今日為敵，或許明日之后，成為朋友又有何不可？”

不得不說，江流兒的氣質確實沒得說，哪怕如今處于劣勢，卻依然維持著該有的風度。

看著女子，江流兒雙目之中滿是誠懇以及善意，“施主可是已經記起了什么事情？”

“若是沒有記起，自然不會來此。”

女子目中蘊藏神光，看著江流兒，說不出的厭惡，“西方教的老鼠。”

江流兒聞言微微一滯，旋兒笑道：“施主如此言語，卻是與當年的性格有些不甚相同了。”

女子的目光凌厲了一瞬間，隨即隱去。然而江流兒這具化身雖說實力不怎么樣，但眼神卻極好，迅捷的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逝的微表情，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沉吟道：“我猜施主并沒有記起自己究竟是誰。”

“關你何事。”

這四個字連在一起，并非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就像女子所說的那樣，無論她有沒有想起來過往今生，都與江流兒無關。

“此言差矣！”

江流兒嘴角微微上揚，抹出一道弧度，溫言道：“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女子的手掌已經抬了起來，壓力從四周出現，向著江流兒擠壓而去。

骨骼被擠壓的噼啪聲清脆異常，張大山與楊嘯天可以輕易地看到，江流兒的臉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凹陷，鮮血從七竅之中流出，看起來恐怖而又驚悚。

女子的聲音清冷的如同刀鋒般銳利，“你不配。”

簡單的三個字，道出了女子的真實想法，也讓江流兒突然之間丟失了所有的排面。

這話……

扎心了啊！

就挺不容易的……

如果再拖延下去，不超過三個呼吸的時間，江流兒必然會身死。

對于這一點，江流兒自然也是明白的，因此他抓緊時間大聲道：“我告訴關于你的姓名出身，你放我這具化身一次！”

擠壓之力瞬間停滯，女子皺眉道：“我如何能信任你？”

“因為你自上古而來，穿過了時間長河，你所藏身的水晶棺，曾經便是出自我西方教！”

時間仿佛停了下來，女子抬手一抓，江流兒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抓來她的面前，一道光幕出現在兩人身周，將張大山與楊嘯天隔絕在外。

張大山：？？？

楊嘯天：？？？

有感受到被羞辱……

光罩之外，張大山嘖嘖嘴，碰了碰一旁的楊嘯天，“你說，你們家主人會跟對方商量些什么事情？”

楊嘯天冷哼一聲，警惕的目光緊緊盯著張大山，“關你屁事！”

他是那種背后嚼舌根子的人么？把他當成什么了！

盡忠職守是他的使命，警鐘長鳴是他的操守，一句話概括就是：他楊嘯天是個正直的腿子。

“你到底是誰？”

光幕中，女子嘴唇嗡動，傳音質問。

江流兒目光坦然相視，雙手合十道：“西方教俗家弟子，江流兒。”

“俗家弟子？呵！”

女子顯然不信對方的這些鬼話，但她也沒有直接點破，而是繼續道：“我可以放你化身一命。”

說完就不再說話，目光直直的盯著對方，那意思很簡單：該你坦白了。

江流兒分外上道，也沒有想過耍什么花腔，畢竟他很清楚，對面這個女人一旦瘋起來，就連他的本體都降服不住。

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還有一個無比兇猛而護短的二哥……

嘆息一聲，江流兒雙手合十道：“你是楊戩他妹。”

“楊戩……他妹……”

女子神色漸冷，抬掌劈落而下，“你在消遣我？！”

江流兒連聲道：“并未有絲毫不敬！”

“楊嬋！我們完全可以靜下心來聊！我們之間并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女子的手掌并未有絲毫遲疑，哪怕她聽到了對方所說的那個名字，那個她一直想要知道，卻直到前一刻都未曾知曉的名字！

“我們剛剛做了交易！你答應……”

然而，江流兒這番話并未說完，女子……或者暫且說是楊嬋……掌心沒有絲毫停滯，悍然落下！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