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語嚴開始打針，吃藥。語嚴爸接到北原市疾控中心的電話，說他是密切接觸者，讓去隔離點接受隔離。

異地的語嚴媽得知女兒確診新冠，急得一直哭。語嚴每天想各種辦法，組織各種語言安慰他父母，倒好像他們是病人，語嚴是家屬。

每天戚語嚴最期待的，就是能聽到誰誰誰出院的消息。至于今天打什么針吃什么藥，她從不去費腦筋，一切聽安排。

因為高燒，導致語嚴新陳代謝加速，乳酸堆積，全身酸疼到極點，白天不清醒，晚上睡不著。這種痛類似于一個從來不健身的人，突然瘋狂健身一下午，并且不做拉伸，第二天起床的那種酸疼乘以十倍。也像是突然被一群人打了一頓。一夜能疼醒好幾次，幾乎睜眼到天亮。

住院治療后的她，沒有了呼吸困難的癥狀，但為了肺部早日恢復，偶爾會吸下氧氣，每天做霧化。每天要輸十幾瓶液體，有的是袋兒，兩天輸入四瓶免疫球蛋白。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語嚴依然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樂水地區的免疫球蛋白奇缺，甚至需要家屬自費找藥，五百多一瓶就能買到的藥被炒到幾千塊，還根本買不到。而語嚴在北原，免費就能輸上。她不緊為鳴露捏把汗，祈求她一定不要被感染。

宋萍來看望語嚴，隔著口罩和防護服，都能感受到她哭的梨花帶雨：“老師，我也申請來感染科了，老師你在哪兒，我就要在哪兒?！?

戚語嚴聽出是宋萍的聲音，眼睛也不由得濕潤：“傻姑娘，感染科可不是好地方。離我遠點……”

“老師，你看科里這些護士，每個都特別忙，我擔心她們照顧不到你。病患這么多，有的藥打完了，護士都忙得沒時間拔針，血倒流到針管里……”

“我還能讓個拔針難倒啊，自己就能拔了掉，你倒是應該多看看其他病人，他們才是最需要你護理的。”說話時的語嚴，有氣無力。

“對了老師，還有件事?！彼纹嫉氖滞綦x衣的口袋里掏，摸出一封帶著消毒塑料薄膜的信，“這封信是陳睿禮寫的，他讓我轉交給你。他還說以后每天都會寫信給你，等你出來。”

語嚴接過那封信，心中有說不出的暖流流過。

病房除了空調，還有個殺菌機二十四小時開著，這樣一來，房間就很干燥，干燥就會引起上火流鼻血。

宋萍剛給語嚴扎好針，她的鼻子就往外冒血，這時尤其不敢咳嗽，因為鼻子里的血會伴隨著咳嗽直接噴射出來。語嚴一手抓住吊瓶，一手趕緊捂住鼻子，跑到衛生間去沖洗。李醫生給她開了個噴鼻劑，噴了兩天，終于不再流鼻血。

宋萍跟著戚語嚴去到衛生間，幫她遞紙：“老師，看你這么受罪，我好難過?！?

“這都是小事兒?！闭Z嚴直起身子，“我這癥狀在新冠患者里算是輕的了，隔壁病房有個年輕小伙子，以往身體素質極好，還是健身教練，他出現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腹瀉，擴約肌好像失控了似的，不停跑廁所，調理腸胃的藥一把一把的吃，絲毫不見好。所以我很知足了?！?

語嚴口中這個健身教練，在腹瀉了三天后，迎來痊愈出院的消息，他的出院給了月月信心。

“戚阿姨，健身那個叔叔已經走了，我還有多久能走?。俊痹略掠忠淮螁栒Z嚴。

她還是答：“快了?！?

健身教練在出醫院前，不停的洗臉梳頭，他對旁邊的護士說：“我出去的時候肯定有電視臺的人來采訪，我想盡量帥一點，因為我未婚妻一定在家看新聞，嘿嘿……本來我們計劃今年結婚的，只能等明年了。”

語嚴來感染科住院的時候，只帶了一套衣服，一套洗漱用品。而健身教練幾乎帶來了半個小賣鋪，好多零食他都沒來得及吃，出院前桌子上還放著一堆，有兩箱牛奶，各種蛋糕點心，火腿方便面，糖果薯片等等，這些零食，他全都送給了六歲的月月。

李醫生查房的時候，月月弱弱地問醫生：“李阿姨，我能吃健身叔叔送我的東西嗎？”

李醫生從小女孩巴巴的眼神中看出了渴望，確實，這么小的年紀就困在病房跟病魔做斗爭，李醫生實在不忍拒絕她。笑著說：“吃吧，沒事兒。月月，我聽你媽媽說，你很愛吃草莓，我明天查房給你帶點來。”

“好！謝謝李阿姨！”月月撕開一袋糖果，滿臉甜笑，她的潛意識里已經忘記自己是個病人。

但可惡的病魔并沒有放過這個小女孩，也許是因為年齡太小，免疫力太低，月月沒有等到李醫生的草莓，當天晚上她就因為癥狀加重，轉去樂水的重癥區。

北原市都是輕癥患者，月月幼小的軀體被拉走那一刻，戚語嚴控制不住地哭泣。盡管在臨床見慣了生離死別，可月月的離開，生死未卜的渺茫，讓語嚴無比頹喪，萬分難受。

悲傷不已的戚語嚴，把心中所有的話語，全部化作文字，寫進給陳睿禮的回信中：

“睿禮，我現在最盼望的，就是我能馬上痊愈，只有我痊愈，才能再次投身到新冠患者的防控護理工作中。

大難當前，先國泰才民安，我寧愿奮死在前線……可卻因病當了逃兵。

我很痛苦，痛苦于只能躺在病床上，看著我的同胞受苦，看著我的同事付出。此刻的我，什么都做不了，但又什么都想做，這種無力感讓我更痛苦！

睿禮，謝謝你在我住院以來，一直鼓勵我，陪伴我。我愛我的崗位，希望盡我一切所能修補患者的創傷，即使我沒有這個能力，也希望盡我微弱的力量，給他們安慰，就像南丁格爾在克里米亞戰爭那樣。

作為醫學生，作為護士，這場疫情，我責無旁貸，但我只能拿起筆，在紙上給你寫這些空話。我羨慕鳴露能在前線沖鋒陷陣。倘若我下一秒痊愈，我一定要身披戰衣，再次穿上護士服，絕不會猶豫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