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冰冷的生活中還有一絲溫暖——這一絲溫暖還可以分為兩絲:前一絲和后一絲。
“前一絲”是他對初戀的回憶。是的,在高中時代,魚稿喜歡上一個女生,而那個女生也喜歡他,并不是魚稿的單相思。但他們不在一個班,也不在一個年級,相互不認識。兩個人都苦苦地暗戀著對方,但他們倆都十分羞澀,都沒有勇氣去相互告白,去打破那隔著班和級的“空氣”。一直到畢業,各奔東西,他們倆都沒有朝著彼此邁出第一步。一般情況下,看電視劇或者小說,如果男女主人公之間無法實現相愛,必定有非常復雜的原因,有非常戲劇性的沖突,有強大的不可抗力,牽扯出非常多的劇情。但是,魚稿和喜歡的女生沒有能夠在一起的原因卻非常簡單,那就是,他們都沒有追求彼此的勇氣——就是這么簡單,就是這么現實,沒有任何其他的“高端”的原因。他們只能默默地暗戀著對方。這份怯懦的暗戀,恐怕只能永遠藏在心里,藏在心的最深處,然后等待著悔恨終有一天的出現,再然后等待著某一天人類醫學發達到可以研制出后悔藥,買來吃,回到最初,然后勇敢地不顧一切地去追求。所以這前一絲溫暖以其說是對初戀回憶不如說是魚稿對初戀的種種幻想,是幻想中的“她”。只有這回憶中的幻想,或者是幻想中的回憶,才是溫暖的。而悔恨,是沉痛陰冷的。無論如何,這個女孩都是他心里的最愛,這個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是他唯一的初戀。初戀之人,是永遠都無法忘懷的。而沒能得到的初戀,是一個人心中永遠追逐的夢。魚稿每天對她的相思與幻想讓他產生錯覺——讓他以為他和她是認識的,但實際上并不是。同班該多好,魚稿總是這樣想,那個女孩也是這樣想的。
而這“后一絲”的溫暖則是來自于現實的“他”——“他”就是魚稿在公司里唯一的朋友,同是游戲設計師的他的前輩——羅林。
羅林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爺子了,再干兩年可能就要退休了,但他因為性格十分開朗而且童心不滅,每天精神煥發的狀態,看上去十分年輕,頂多40歲的樣子,沒有人會相信他已是七旬老人。羅林主攻的是解謎游戲,由于他們倆主攻的方向都是“謎向”的,所以他們倆有很多的共同語言,時常相交甚歡。這也許是促成他們倆“忘年交”的緣。
與一直低谷期的魚稿不同,羅林事業有成,他的業績是非常優秀的。羅林現在雖然現在年紀很大了,但他曾創作出多款非常成功的游戲作品,非常有成就,他在游戲圈里也是一個小有名氣的人物,所以他自然非常得上司和同事的賞識和厚愛。但他卻并不傲慢,他是一個十分謙虛和藹的人,他對可憐的魚稿非常關照,他非常理解和同情魚稿的處境。魚稿常常找他訴苦,他是魚稿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傾聽者。他常常幫助、開導魚稿,和魚稿分享很多自己的故事,他是魚稿生活中唯一的安慰。
羅林慧眼識珠,通過和魚稿的交流,羅林認為魚稿是一個相當有才氣的人,他擁有著非常豐富的想象力和創意思維,常和羅林談起很多令人眼前一亮的創意,想出很多聰明有趣的點子。他覺得魚稿完全就是設計游戲的這塊料。但是魚稿糟糕的境遇讓他無法發揮出真正的能力,把他的靈感封住了,把他的才華埋葬了,他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將自己的奇妙點子融入到游戲的創作之中。難怪上司也好同事也好都十分埋汰他。但羅林卻發現了他的與眾不同并常常對他大加贊賞,這讓魚稿非常滿足。得到羅林的賞識是魚稿當前獲得成就感的唯一源泉。
羅林常在主管上司王灘藍前談起魚稿,夸贊魚稿,為他說好話,說他真的是一塊好料,希望領導層能夠多給魚稿一些鼓勵,而非冷嘲熱諷。但是王灘藍卻對著羅林冷嘲熱諷,勸他不要在快要光榮圓滿的退休前當一個“瞎伯樂”敗壞了自己的名聲,好好地去享受最后這么兩三年的“羅林高光”,安心退休,不值得為這灘扶不上墻的“爛魚泥”費心。這讓羅林非常不滿,非常氣憤,但他依舊力挺魚稿,只不過他不再對王灘藍說,因為他覺得他是個瞎子。
羅林一直在努力地幫助魚稿,但是整個公司就好像是一個墳場,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就像是一群行尸走肉,一堆無藥可救,毫無生命的機械。一堆死板的機械竟然在運作一個最需要創意的產業!真是可笑。羅林每天都可以聽到他的舊作又在被重制,什么限量版、收藏版、補丁升級版等等各種換湯不換藥的版本在大量的炮制、炒作、發售,以他的名作為頭銜的各式周邊產品在不斷地量產,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愿意費一點精力來提拔一個新人,為什么?因為有風險。而“啃老”基本沒有什么風險,“名氣”的剩余價值對他們來說是啃不完的“金骨頭”。在羅林眼里,這個曾經他為之奉獻創造同時也給他帶來榮譽的公司現在卻腐敗墮落成了一個唯名望唯利益驅使的鬼船!這令他無比失望。
當一個人無比失望的時候該怎么辦呢?
羅林的方式是曬太陽。
羅林無比的崇尚陽光,他非常愛曬太陽,經常在下班后和魚稿一起坐在咖啡店的露天座位上,享受著那即將落山的陽光,溫暖撒在他和藹的笑臉上,十分愜意。他常對魚稿說,“你知道陽光是什么嗎?陽光就是——‘量子態的黃金’呀。它是無價之寶!”魚稿對他的這句話印象極深,因為說的太妙了。
羅林雖然人顯年輕但畢竟是高齡擺在那里,身體健康水平確實無法跟年輕人比,身上有很多疾病,尤其是心血管疾病一直折磨著他,他常會有心絞痛發作,每當這個時候,他就在舌下含服硝酸甘油片來救急,緩解疼痛。魚稿對此很是心疼。
羅林還是一個非常時尚有品位的老頭,雖然年紀大,但他的衣著十分的時尚考究,若不問,別人還以為他是混時尚圈的。他的風格在公司里簡直是一道別樣的風景。
他特別愛戴一頂紅色的時尚蕾貝帽,戴了十多年了。他天天帶著,那顏色紅得可以說是鮮艷無比了,這是他得意的時尚標志。就因為這頂紅帽子,魚稿就更愛和他在一起了,可能是魚稿潛意識里感覺這可以驅驅他的“綠”。
羅林真的非常愛這頂帽子。于是有一天,這頂帽子丟了。羅林非常氣憤,那一天魚稿約羅林在一家咖啡店見面,結果羅林第一次遲到,因為在他來的半路上,他那頂珍愛的鮮紅的帽子被一只像烏云一般灰的鳥給叼走了,他是頂著布滿粗粗的青筋的禿頭來到咖啡店的。魚稿第一次見到羅林發火,同時也是羅林第一次對魚稿發火,他把氣都撒在魚稿身上,因為如果魚稿不約他來這兒,他的帽子便不會丟。羅林老頭不顧魚稿的面子當著眾人對著無辜的魚稿大發脾氣,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留下脆弱的、可憐的魚稿孤零零一個人被無數雙眼睛輕蔑地盯著,唯一的朋友竟然不分青紅皂白的就……
魚稿傷心地回到家,一時間他覺得他生活中唯一的支柱也沒了……這一天,正好是魚稿27歲的生日……
就在那天晚上,他早早地就睡著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等著根本沒必要等的金妮,失眠許久的他沉沉地睡去了,做了一個夢,一個很久都沒做過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