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穿著幾層的羊皮，背上的傷被透過羊皮的寒風吹得失去了知覺，漏在外面的眼睛周圍也結了一層厚厚的霜。

江沚把韁繩纏在手上，以防自己掉下馬。他心里默念著不能死，強撐著往軍營的方向駛去。

江沚醒來時已經在回莫城的路上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慌忙往衣襟里摸去。

那個綠松石的耳墜還在，江沚松了口氣，后知后覺背后的傷還疼著。

江沚認真地拿起那綠松石耳墜看著，想著嫂嫂戴上肯定好看，光是這樣想著，江沚笑出了聲。

馬車外的侍衛聽見了笑聲，忙拿了熱水和帕子遞進來，道:校尉，您將就著擦擦臉，馬上就到家了。

江沚一聽快到家了，忙道:北境那幾個部族歸降了？

侍衛憨憨笑著，臉上全是敬佩，道:協領您拎著蒙族首領的頭從千人陣里殺出來，誰還敢造次，都降了。

江沚松了口氣，繼續端詳著那耳墜。

洗塵宴本該是敬艾酒，蘇緘知道江沚還在吃著藥，偷偷給他換成了酥油茶。

江沚看著蘇緘耳畔的綠松石耳墜，淺淺一笑，問道:家里來消息了嗎？

蘇緘道:母親身體好，叫你別掛心。

江沚等了半天，見她沒說大哥的消息，便道:大哥還沒給你道歉呢？

不是和好，而是單方面的道歉。因為江沚實在覺得大哥大婚之日就去外面嫖妓、婚后從不回家實在有些過分了。

蘇緘無所謂地笑道:我生生毀掉了你大哥當郡馬爺的前途，他想怎么樣都行，反正我本來就是為了名正言順待在江家，不是為了嫁他。

江沚差點脫口而出:早知道你該嫁我啊。

話咽下去了，可他自己被嚇了一跳。他知道蘇緘對自己的喜歡是打心底里對弟弟的喜歡。

他對蘇緘應該也是對家人的喜歡吧。

江沚道:你不欠江家的。

蘇二省笑笑，沒說話，如果沒有江家收留，她說不定為了口飯嫁給五六十的糟老頭了。

在她無處安身之前，江家的生死，就是她的生死。

江沚注意到蘇二省看了好幾眼謝林身邊的侍衛，他知道那十有八九是謝林的面首，卻還是不不放心，道:嫂嫂，我馬上弱冠了。

意思是，我很快長大，會比他們都好看。

江沚如今才十六，離弱冠還有四年，不過明媚皓齒，睫毛長的讓人羨慕，妥妥的美男坯子。

蘇二省只當他想長大承擔更多江家的事情，笑著摸摸他的頭，道:我們阿沚已經很厲害了，長大了會更厲害的，等你弱冠，嫂嫂便能給你存下好多錢娶媳婦。

蘇二省想著北境羊絨地毯在京城賣的多好，笑著補充到:不用四年，后年錢就差不多了。

江沚沒再說話，悶悶地仰頭灌了一杯，卻發現是酥油茶，一點也不過癮。

因著北境深原一戰，皇帝特準他們進京受封。可江沚并不高興，京城有大哥，有母親，有很多他并不想見卻還要維持面子的人。

收拾東西時，他跟在蘇緘身后，道:嫂嫂，你高興嗎？

蘇緘邊收拾東西邊道:當然了，你這次頭功，回去受封，肯定比父親的官位高出不少。讓江家繁盛，不正是你我的愿望嗎？

江沚道:聽說大哥納了那個郡主，已經有孩子了。

蘇緘笑道:我知道，前幾天回京的旨意下來時，母親就給我寫信了，平妻，不是納妾。你以后要叫她一聲嫂嫂。

江沚見她毫不在意的笑臉，道:當初父親被貶，她躲得遠遠的。現在又這樣......你在這辛苦四年，他們在京中享福，憑什么？

蘇二省終于放下手頭的活，認真道:江沚，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當初我若不討這個少夫人的名分，如今該是在劉司馬家當小妾。這本不是我該得的，我就要付出代價。

蘇二省看著江沚依舊憤怒的眼神，笑道:你嫂嫂我呀，不是什么可憐人，更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她無緣無故欺負我，我也不會忍。

蘇二省揮了揮拳頭，笑道:你十五歲前，可沒贏過我。

江沚終于松了口氣，問了句大逆不道的話，道:那你什么時候和我大哥和離？

她早就有這樣的想法，也和江家大哥商量過，所以蘇二省倒不忌諱，道:等江家不需要我了，我也攢夠了私房錢，主要看你能不能快點幫嫂嫂完成這個心愿了。

江沚一方面不想讓她走，一方面又無比想讓她脫離江家。她以為他看不出來母親對她的刻薄，可他很明白。

小時母親就偏心，被貶時為了留在京中，把他和蘇緘推了出去；每月他們在北境過得清苦，卻還要給京中寄錢......

江沚并不很在意母親和大哥，但還是要維護江家的體面。畢竟他比誰都明白，家族不再，里面的人只會任人宰割。

他與蘇緘才是一家人，他不想讓蘇緘再任人宰割。只要蘇緘不開心，他就幫她全部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