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扶著小竹床護攔的小男孩，面對女人僵黃可怖的那張臉，不但沒有害怕，還甜呵呵的笑了出來。

“媽～媽～”

小男孩看著窗外的女僵，肉呼呼的小臉上笑出了一對酒窩。

一分鐘前還處于戒備狀態的陸遠，看見這對酒窩的同時轉頭看了眼身邊的賀維。

“看什么？”賀維覺察出他眼中的詫異。

陸遠盯著賀維臉上的那對酒窩，話不達意的說道：“他剛剛在叫媽媽。”

“我聽見了。”

此時的賀維雙眉緊皺：“難怪這小孩一點也不怕這女僵，原來是他的媽媽，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

陸遠問道：“不過什么？”

“算了，“賀維主動結束了這個話題。

小床上的小男孩對著窗外的女僵伸著雙手：“媽媽……”

女僵一手撐著窗框一手提著食盒一躍而起，跳進了房里。

一連串的咯蹦吱噶聲，聽的陸遠頭皮發麻。

但屋里的小男孩卻開心的手舞足蹈，一雙烏亮的大眼睛閃閃有神，仿佛為自己有個這樣厲害的媽媽感到驕傲。

女僵一步步走近小床，響動不小，但炕上的婦女仿佛睡死過去一般的安靜祥和。

女僵伸出自己干枯僵灰的右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小臉，小男孩又甜甜的喊了聲：“你來了媽媽。”

“嗚～”

女僵好像不能說話，她對著小男孩嗚咽了一聲，隨后僵黃的臉上擠出了一抹高難度的微笑。

這一笑，看的躲在旁邊的陸遠后背一片寒涼，但那個小男孩卻抬起手摸了摸女僵的臉皮，真的只剩一張面皮了。

“吼～”

女僵低頭看著小男孩，先前的僵笑此時卻鍍上了一層哀怨，白色的瞳仁在旁觀者眼里第一次顯出了些許光潤。

欣喜、不舍、幽怨、悲憤……

陸遠感覺自己一下從那張僵硬的臉上看出了無數個表達式。

就在他晃神的時候，小男孩已經被女僵雙抱了起來，動作雖僵但柔意不減，同樣，小男孩也緊緊摟著女僵的脖子，紅潤潤的小臉蛋緊緊貼在女僵可怕的臉皮上，臉上盡是大大的滿足：“媽媽～”

此情此景，令陸遠和賀維都有些動容，他倆互相看了一眼，賀維抿了抿嘴對他使了個眼色。

他是什么意思？陸遠一點沒看出來，倒是抿嘴時深陷的酒窩讓陸遠特別多看了一眼。

里屋接下來的天倫時光看的他倆更餓了。

小男孩乖巧的坐在女僵瘦弱的腿上，就像所有正常的孩童一樣，手舞足蹈的對自己的女僵媽媽叨叨著一切自以為有趣的事情。

“嗚～吼～”

女僵一手摟著自己的孩子，一手將雞蛋卷一點點喂進孩子的嘴里，口中嗚嗚咽咽回應著孩子。

此時，除了女人不健康的膚色，一切看起來就如同最為平常的倆母子。

同時泛起一抹姨母笑的還有窗外的賀維，他靜靜地看著屋里的母子倆，滿臉掩飾不住的羨慕。

燭光映在女人僵黃的臉上，那一抹微笑在小男孩咯咯咯的談笑聲中，漸漸泛起了絲絲哀傷與不舍。

“唉～”

一聲女人的嘆息幽幽的傳來，令窗外的陸遠全身一震，他趕緊看向屋內的女僵，卻再沒有聽見同樣的嘆息聲。

一時間竟拿捏不準這個聲音究竟是不是女僵發出來的。

……

快樂的時光無一例外都很短暫。

女僵提著空檔檔的食盒，重新踏上了來時的小徑。

在她身后的不遠處，同樣跟著兩位好奇的房客。

陸遠估計接下來的路會和來時一樣乏味，于是決定和身邊的賀維聊上一會：“賀總，你那個律師事務所辦過離婚的案子嗎？”

“離婚案很常見啊，”賀維回道：“怎么，你準備離婚了？”

“我哪有那份榮幸，女朋友還不知在哪呢。”

“婚還沒結就開始操心離婚了，”賀維笑著看了他一眼：“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事事走在前面啊。”

“您別誤會，離婚的不是我，”陸遠直接問道：“我有一房東人很不錯，在知道老公出軌后，一氣之下簽了一個不平等離婚協議，除了孩子什么都放棄了……”

賀維呵笑了一下：“現在后悔了？”

“特后悔，她有一套房子，就是現在租給我這套，是她外公留下的，也放棄了，特離譜吧！”

“更離譜的我都見過，”

“她現在找了不少律師，都說公證過的協議已經具有法律效應，無法撤回……”

陸遠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被賀維插進了一句話：“陸醫生，你有沒有覺得剛剛那個小孩……”

“像你！”

賀維猛然轉頭看他：“你也看出來了？”

“這誰都能看出來呀，”陸遠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沒發現他那對酒窩和你一模一樣？”

“還有那張圓臉。”

“對。”

“能說會道的小嘴。”

陸遠：“……”

與來時一步一步鏗鏘有力的步伐相比，這一會的女僵幾乎就是在拖行。

“她看起來好累，”賀維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這些事，她不會是每天都在做吧？”

“可她的兒子看起來很開心，”陸遠道：“那小孩似乎每天都在盼著她。”

“所以，她死了都要過來照顧他。”

“死而化僵，大多是因為這世間仍有她放不下的，”陸遠幽幽的說道：“又或者是這邊還有人希望她回來。”

“也就是你一開始說的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你別忘了，我們是在你的夢境之中，”陸遠稍稍思索了一下：“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忘不了自己的母親，不知道張主任為什么會覺得你這種感情會是一種病態。”

“我……”賀維的雙唇顫抖了一下：“在我9歲時母親病逝之后，她的每一件東西我都保存至今，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想把她的骨灰盒帶回家……”

“看來張主任沒有誤診。”

一陣小風卷過，陸遠抱了抱自己的雙臂，霧深霜重，寒氣在四周彌漫開來。

忽然，小道兩邊的莊稼地里，有幾叢綠光閃過。

“那是什么？”

幾叢迅速移動的綠光，一下將賀維從傷春悲秋中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