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門內的不是別人,而是魔尊。
魔尊一襲玄色衣裳,腰間纏上的兩圈銀鏈,為其單調的服裝增添了一絲活著的氣息。隨著她的步伐,掛在腰間的銀鈴鐺發出了一連串清脆丁零當啷的聲響。鈴鐺聲響雖然不刺耳,甚至有些悅耳,可這聲響與我們而言就像催命符。越靠近,聲音就越清晰,像在提醒獵物,獵人的到來,讓趨于下風的獵物有了生存危機。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勾人能攝人魂魄動人心弦的桃花眼,卻不嫵媚,張揚。半紗遮面,身上與生俱來的貴族氣息,身上透露著與她的面孔并不符合煞氣。是的,那煞氣并非由內至外,渾然天成的,而是故意放置在一個人身上,只為了讓人相信她是真的,為了震懾敵人。不得不說,這一次魔尊倒是比上一次用心了些,不僅分身的衣著打扮上精致了些,連魔氣也舍得多加幾分在分身身上。
可分身終究是分身,若我在妖界不曾看見她的分身,也不曾問鼎天書,腦海里也沒有前塵往事的種種記憶,又或者她再用心些,我定會信以為真,把這傀儡分身當成真正的魔尊。
我一只手穩住身旁的阿誠,避免他因沖動與魔尊分身對抗,傳音道:“阿誠,她是魔尊的分身,別與她動手。若是找到機會就逃。”
聽見冥神的傳音后,冥王半響都沒予以回應。冥王心里滿是疑惑,冥神怎么能如此堅定她是分身?難道冥神見過她的真身?不對,哪怕是見過魔尊的真身,也很難分辨出真假。他究竟是怎么知曉的?......頭好疼......冥神?我怎么在這里?......她是誰?
冥王臉色煞白道:“我聽不清......您......方才說什么?”
而我,雙眼的注意力放在了魔尊身上,時刻防備,沒察覺身后冥王的異樣。
我傳音重復道:“她是魔尊的分身,別與她動手。若是找到機會就逃。”
逃?對了......父親背叛冥神,如今,冥界除了我,沒人記得冥神了。那他為何還要護著我?
我轉頭看向沒予以回應的阿誠,發現他臉色不佳,正注視著我。我心想:這小子,是被嚇傻了嗎?......不對,誰都可能被嚇傻,唯獨阿誠不會。不會是方才的魔幻獸......方才魔幻獸死后在他體內釋放出的氣體,對他造成什么傷害?
冥王傳音道:“不......我不走。”
我閉上眼睛,在心中暗自深吸一口氣,低聲道:“義氣不是這樣用的!”我恨不得在我腦海里掘地三尺,從我記憶里刨出千年來我們相處時的樁樁件件,點點滴滴,仔細地研究一番,看看曾經的我都教了他些什么?怎么讓他這般榆木腦袋,不知死活地拒絕?我方才給他說的那么些話都喂了狼嗎?......壞了!不會真的記憶錯亂了?
魔尊以勝利者的姿態,俯瞰了一眼被我護在身旁的冥王,對其打量了一番后,淡淡地說道:“深邃的眼睛,直挺的鼻子,白皙的臉蛋,倒是生了一副讓人艷羨的好皮囊。你走吧!冥尊已經在門外等你了。”
聽見父親在外等候的冥王像是失去光的寶氣,頓時泄了氣,像闖了禍的孩子,心里是苦澀。他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冥神。為避免旁人解讀到他的情緒,他習慣性地垂眸。
原是護住阿誠的手,轉而握住他的手臂,迫使陷入自責的阿誠回過神來。我傳音耐心道:“阿誠,我說過,我和你父親的事,別往身上攬,更別放在心上。”
回過神來的冥王不悅道:“......那他呢?”
魔尊白了一眼冥王,傲慢道:“冥王,看清楚這里是哪?這不是冥界,誰該走,誰該留,用不著你在這指手畫腳,教我做事!”魔尊隨手一揮在墻上留下一道劃痕,將白色的墻一分為二。被分割成兩半的墻便是在警告冥王讓他別越界,更別插手魔界的事。
冥王道:“觀燕是冥界使者,本王有責任帶他回去!”
魔尊嗤笑道:“回去?帶他回哪?除了魔界,他哪都回不去了。”
冥王心里有種不詳的預感,哪怕如今的他想閉目塞聽,不想聽到答案,可他還是得解開心中的疑問。冥王忐忑道:“你說什么?什么意思?”
看著一臉茫然的冥王,魔尊像是在看一場好戲一樣,戲謔道:“那得問令尊才是。你想從我口中知道嗎?要不......你求我啊?或許我會因你這副好皮囊告訴你?”
我道:“別聽她的!她不過是魔尊的分身,不過是在激怒你而已。這不過是挑撥離間的伎倆。”
魔尊耐人尋味地看著觀燕問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魔尊的分身?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冥王哆嗦道:“......求你了......求你告訴我。”
魔尊像是在踐踏冥王的尊嚴一樣,戲弄道:“我聽不見。你這是在求誰呀?”
我帶有命令的語氣,制止道:“夠了!”
魔尊看著觀燕,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是個冥界使者卻能看穿我,敢擋在冥王身前護著冥王的人,還敢肆無忌憚的這般大聲喝止,確實讓我很是欣賞。”
冥王傳音顫抖道:“冥神,每個人都有想要保護,守護的人。我想知道她方才說的是什么意思?至少在我出去前,我得弄清楚才行。讓我知曉,我以后該怎么面對父親,怎么面對您......我答應您,待會我會出去的。”
冥王卑微道:“求你了,魔尊。求你告訴我,冥尊到底做了些什么。”
對于冥王卑微的請求,魔尊很是滿意道:“看你這般真誠,我便回答你吧!也剛好讓他清楚知道自己當下的處境,免得我再重復一遍。”
魔尊看了一眼觀燕,還給了他一個微笑,緩緩道:“這世界不過是各取所需,離不開等價交換。為了讓你安全回到冥界,你的父親答應讓觀燕的名字永遠消失。如今的他,既不是你口中的冥界使者,就連人間生死簿也找不到姓觀名燕的人了。也就是說,人間和冥界都沒有他的位置了。他回不去了。”
魔尊看著一旁的觀燕,虛偽地同情道:“你也真是可憐,也就能怪你自己識人不清。但別怕......只要你乖乖地留在魔界,我會好好待你的。”
魔尊下逐客令道:“冥王,該知曉的你都已經知道了。這里不是冥界,不是你該逗留的地方。你該走了。”
見冥王沒要走的意思,魔尊命令在暗處的魔幻獸強行將冥王送回給冥尊:“把冥王給我送到冥尊手上。”
說罷,本在冥神身旁的冥王,在魔幻獸的施法下不見蹤影了。
冥王被送走后,魔尊向觀燕走近,彎下身子,與觀燕的臉在同一水平線上道:“你倒是淡定,一點也不驚訝?你就一點也不害怕?”
我的頭自然而然地往后靠,與魔尊保持距離,淡然道:“賣我的是冥尊,我不過是區區人類,不對......方才你說我連凡人都不是了,就連冥王也無能為力,我又有什么能力反抗,不滿呢?既然反抗不了,只能接受,你說不是嗎?”
魔尊道:“按理說,能依靠仰仗的人不在身邊不是應該驚慌?可冥王走后,我倒是沒見著你怯懦的模樣。反而倒是悠閑愜意了不少。你有點不同......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沒事,反正從今以后,你得在魔界和我一起生活了。我們有的是時間,好好的了解彼此,定不無聊。”
我嘴角微微揚起,禮貌性地微笑道:“那我倒是得先感謝魔尊你的款待了。”很像她認識的一個人?我曾看見過魔尊愛一個人時,義無反顧,偏執,瘋狂的模樣。看著眼前這虛情假意的分身,若是我沒那些記憶,還真是會誤以為她對我這副皮囊感興趣。
更何況,當初的滅門之仇,魔尊心狠手辣的模樣,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我又怎么會輕易被她三言兩語給糊弄過去了。所以,應對這般心機深沉的人,只好用游戲人間的態度來對待。
魔尊對觀燕的回答很是滿意。對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人,她本應是提不起興致的,畢竟越是容易得到的東西,越不會珍惜。但這一次,觀燕這游戲人間,讓人琢磨不透的模樣卻引發了她的興致。明明方才還在冥王面前護著冥王,如今卻認命,當她故意湊近時,眼里沒有一絲驚慌,更沒有恐懼。
魔尊直起身子,吩咐道:“好好地在魔界呆著。沒我的吩咐,一步也不準踏出魔界。聽明白了嗎?”
見觀燕沒回答,魔尊道:“你身上的衣服臟了,待會我讓人帶你到房里,房里有好幾身衣裳,若是不會穿,讓他們給你換。”
我笑道:“那就有勞了。”
魔尊給觀燕安排了六名貼身女侍衛,六名暗衛,美其名曰讓觀燕享有最貼心的服務,實則對觀燕進行名為“監視”的行動。
隨后,觀燕被女侍衛帶出了門。門的另一端連接到一座蘇式宅院。這宅院被打理得甚好,一磚一瓦,飄落的白色花瓣,讓觀燕產生一種錯覺,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直到被女侍衛領到一間寬敞的房間,看見房里的擺設后,我被眼前的事物給怔住了,記憶翻涌而出。房間里的擺設是被刻意復制的,而被復制的正是七彩殿宮主——墨言的臥房。
七彩殿的宮主,為人溫和,儒雅,清風道骨。其臥室簡單清雅,房內多是以白色為主的擺設。圓桌上的白玉壺和杯子,窗臺邊擺放著作為裝飾的白玉花瓶,是他活著的痕跡。我曾問他為何特意將這閑置的小玉瓶放置在窗臺邊?他溫柔地對我說,覺得那里適合它。
看著案桌上占了六分之一位置的六面型長形沉香所制的燈籠,是師兄們曾經活著的痕跡。當時,師兄和我商議想要做出一個不一樣的燈籠送給師父作為生辰禮,故意選用沉香木。后來,我們如愿做出了一個不一樣的燈籠,一個只能看,不能提的燈籠。我記得,師父當時還是很高興地把燈籠放在房里,說能挑燈夜讀。燈籠上的圖案是大家一同繪制的。有三面是蓮花和鯉魚,兩面是綠竹,還有一面右下角寫著安康兩字。是我們對師父的祝福,祝他永遠平安健康。
女侍衛把門關上,說道:“公子,魔尊吩咐我們讓您先沐浴更衣。”女侍衛二話不說,就想要上前幫觀燕寬衣。
見狀,我立馬往后退了幾步婉拒道:“請為我準備好溫水便可。在我那,沐浴更衣是自己的事,就不勞煩各位了。”
女侍衛道:“遵命。”
聽見觀燕的說辭后,事先準備為觀燕沐浴的兩名女侍衛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女侍衛道:“溫水已然準備妥當,衣服已放置在床上。小倩和姐妹們在外等候。若公子有需要,請隨時喚小倩。”
之后,小倩和五名侍女退出房外,把門關上,在門外排成一排,看守著里面的觀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