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看來是線報有誤啊大人。”景歷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話。

“嗯……”陸辰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既然是消息有誤，那就把那些難民都放了吧。”

“是大人，屬下這就去辦。”景歷火速離開了現(xiàn)場。

“去馬車里坐著。”陸辰轉(zhuǎn)頭對林棠說道。

林棠趕緊麻溜鉆進了馬車，陸辰神色平靜，和往常并無兩異。

他將后續(xù)的事情都吩咐下去，等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這才也上了馬車。

隨著車夫架馬車的聲音響起，林棠感覺馬車里的氣氛簡直讓人無法呼吸。

她偷偷看向身旁的陸辰，他似乎正在低頭整理什么，再仔細一看，是在理順衣襟上的褶皺。

真是個嚴謹?shù)綐O致的細節(jié)怪物，林棠心里想著，忽然想起方才的場景……

自己灰頭土臉趴在地上，那地上的土肯定是沾到自己身上了的。

但是，陸辰就那樣抱著自己，那上面的塵土豈不是……

林棠瞬間臉頰發(fā)燙，怪不得陸辰要整理衣襟，原來是因為自己沾臟了他的衣服。

她只能把頭埋低，恨不得這樣陸辰能忘了自己。

“林棠。”

怕什么來什么。

“陸大人。”林棠只能應聲。

“剛才我找你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出來？反而是一臉害怕地躲在人群里，趴在地上。”陸辰問。

“我……”林棠腦子飛快地轉(zhuǎn)著，真正的理由當然不能說，關(guān)鍵是，自己該找個什么假理由啊。

顯然，這個假的理由……比說出真相可難多了。

要是這個時候被陸辰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撒謊，他會不會覺得自己不可救藥，直接完蛋？

林棠的思想還在斗爭，忽然聽見身邊人的聲音柔和了起來。

“是我嚇著你了嗎？我說找領(lǐng)頭的人，是以為難民聚眾鬧事，把你綁走了，所以帶了人來，這樣的陣仗嚇著你了吧。”

“我……”林棠瞬間感覺心中某個位置被猛然一擊。

“大人……其實不是，”林棠咽了咽，眼角也跟著發(fā)酸，“陸大人，我以為您是來抓我的，這是實話。”

“抓你？我為什么要抓你？”陸辰看著林棠一副小貓的樣子，心中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就……我那天……對您大不敬。”林棠說完便抿著嘴唇低下了頭。

“那天啊……”陸辰自然是不會忘記她說錯話之后幾乎要背過氣去的樣子。

“你不是說你鬼上身嗎？”陸辰似笑非笑。

“哦……對對……”

林棠手足無措的樣子自然是全部落入了陸辰的眼里，她更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小獸，方才陸辰只覺得好笑，可現(xiàn)在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說說，你給難民介紹上工的事情。說給我聽聽。”

“哦，好！”林棠趕緊應聲，可細聽陸大人說話，發(fā)現(xiàn)他竟然沒有說“本官”，而是像尋常朋友閑散說話那樣。

而且，他剛才還說……

“棠兒……哥哥帶你回家……”

完了，自己好像是嚇傻了，記憶都錯亂了。

林棠使勁眨了眨眼，讓自己清醒一點，這才和陸辰回話。

“陸大人，現(xiàn)在外面來的難民太多了，他們都是為了一口飽飯而來，但如果只給他一口飯，時間短他們感恩戴德，時間久了，就不是辦法了。”

“嗯，你說的是。”陸辰認同地點了點頭。

“我想著……那句話說得極對：獸人一魚，不如獸人打魚，所以……”

“噗……”陸辰忍不住笑出了聲，隨口說道，“當初覺得好笑沒糾正，沒想到……”

“什么？大人您說什么？”林棠被陸辰這沒頭沒尾的話弄得有些懵。

“沒事，你接著說。”陸辰壓下笑。

“我就想著讓他們都能安頓下來，不是靠別人施舍，而是自己有所得，這樣的日子有盼頭，人也會有希望。”

林棠說著，她的眼神也跟著漸漸閃動起微光。

“大人您身份尊貴，可能不知道，我們這種窮苦人，經(jīng)常被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其實不是窮山惡水讓民刁，而是這窮山惡水困住了念想。

沒有念想的人啊，就成了動物，沒什么兩樣。”

陸辰微微倚靠著，認真聽林棠講話。

“如今，也算是一舉多得，給難民安排上工的地方，那些缺人的地方還感激不盡呢！”

“沒想到你能用這個法子，那些缺人的地方只是給了你些感激的話？不能吧？”

陸辰開口問道。

要是旁人可能，但身邊這個小財迷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可是無功不起早的。

“那是當然！”林棠趕緊說道，“我……我收了不少錢，都給大人您攢著，好給您贖地契呢！”

“嗯。”陸辰點了點頭，直接朝著林棠伸了手，“拿來吧。”

“啊？”

林棠一愣，“啥？”

“你不是正攢著嗎？拿來吧，我去贖地契。”陸辰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林棠嘴角一抽，果然，美好總是短暫的，要錢才是長久的。

她只能把隨身攜帶的小賬本交給了陸辰。

陸辰抬手接過后，翻開了幾頁，見林棠的賬目一條條十分簡單明了。

每一條賬都清清楚楚，可同時，上面的字和自己衙門原來的那些賬房一比，真是慘不忍睹。

只能勉強算是字都對，但是這字體……哪有什么字體。

他翻到后面，見累計的數(shù)額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方才他聽完林棠話的預期。

“這么多啊……”陸辰邊翻邊感慨。

“那是當然！大人您看，我還是很有能力的對吧？我能給衙門干好多事情呢！”

林棠趕緊借機會標榜自己，順便又拍個馬屁。

“大人，其實主要是因為大人您治理災民的事情做得太好了，那些難民都是慕名而來，有了這么多的難民，才能安置上工，賺這么多的人頭費。”

“這些招人的地方，這么多？”陸辰不禁問道。

“難民很多都是沒有經(jīng)驗的，所以要的工錢不高，咱們淮州許多小工坊借著這個機會，開始擴大經(jīng)營……”

“這點子應該也是你極力促成的吧。”陸辰問道。

“大人您英明，而且，不止淮州，我已經(jīng)安排人手，往周邊幾個城發(fā)展了。”

“這么說，后面的收益還是有的。他們自己招工不就是了？為什么要給你這個人頭費？”陸辰略略抬眼看向林棠。

“這以前啊，是各個廠房出來貼了告示出來，且不說沒多少人看見，就算是看見了，很多人又不識字，加上難民本來地點不固定，而且有的上工還是有要求的。”

林棠說著，眼神亮晶晶的，“這樣可什么時候能找到合適的人啊，再說難民就更是了，他們怕自己上當受騙。

現(xiàn)在出來逃難，很多都帶著家當，要是被人盯上了可就壞了，所以很多都是寧愿等著施舍，也不敢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你又用衙門的名義，讓他們沒有了后顧之憂？”陸辰笑著問道

“還不止呢，大人您看。”

林棠將一本小畫冊拿出來，給了陸辰。

這一本小冊子不過手掌大小，看上去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而且……還破破爛爛的樣子。

陸辰伸手接過，一翻開瞬間發(fā)現(xiàn)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是壓著笑沒有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