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布機的聲音清脆不斷，十分有節奏。

林棠按照和小五的約定，在午休的時候來和他見面，可即便是休息時間，依舊有織布機在工作。

“你先吃完，我又不著急。”林棠看小五端著碗就跑過來，他身子已經比當初做小乞丐的時候要好了許多，也不像從前那樣羸弱了。

身上的衣服早就是錦江布行統一分發的工服，那個在臺階上穿著破爛衣服晃著破碗叮當響的小乞丐，仿佛已經成了遙遠的過去。

“我知道你不著急，可我著急啊！從前說的不發工錢我們都想著每天干夠了對得起東家，現在可倒是好，工錢照發，還有分紅，多勞多得，這可關系到我的月錢，我哪能不著急。”

“哎喲，我這不是耽誤你掙錢了？”林棠打趣道。

“那可不！哈哈，這我們都知道，和淮南制衣廠的契券，是你拿回來的價格多了一成，我們才有了分成，我們這么累，都是你的功勞哈哈……”

小五邊笑邊說，笑的間歇不忘往嘴里在扒幾口飯。

“你聽聽你笑的，像不像只吃撐了的大鵝。”林棠跟著笑了起來。

小五又扒了幾口飯之后，便開始急吼吼地給林棠講自己打聽到的事情。

“這幫混蛋！”林棠實在是沒有忍住，一嗓子就罵了出來。

“那可不是嘛！都說奸商奸商，我算是知道什么是奸商了，明明庫里還有那么多的米，卻出來說沒有了，把物價抬那么高，這邊餓死人，那邊忙著數錢，哪里管的著這些人的死活！”小五也是越說越氣。

“那各個縣的衙門怎么說？這種事情當官的那幫子都不管嗎？糧倉呢？”林棠顯然有自己的想法。

“害！說他們更生氣，糧倉只開了兩日，就說災民太多已經全部領完了，這怎么可能，不過糧倉的確是被搬空了，至于搬去哪里了，這不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嗎？”

“看得出又怎么樣？沒有證據，他們之所以這么大膽，也就是因為別人抓不住他們的證據！”

“就是！這些狗官，肯定是把糧全都運出去，當商戶的糧高價正賣著呢！這種以權謀私的狗官真是招人恨！私利都進了他們自己的腰包，要是都跟咱們陸大人一樣，就好了！”

小五感慨著，林棠心里一虛。

旁人不知，但她清楚，就這織布廠的新式織布機，創造出來的每一分利潤，都有一成進了陸辰的腰包……

林棠下意識地抿了抿嘴，沒有辯駁什么。

“不過這都是明面上的，私下的嘛……林棠，你得記住，他們這些商家都是囤了糧的，不是真沒有糧，可千萬別看著他們哭窮就上了他們的當啊！”小五囑咐道，“我兄弟有在那里做事的，天天搬糧食呢！”

“好，我知道了，”林棠點了點頭，“幸虧你的消息，這樣我心里就有數了。”

“還有我那幾個兄弟的事情，你可千萬……”

“放心，我只心里知道，明面上我什么也不說，我也不會拿證人證據逼迫讓他們承認有存糧，我……我要讓他們自己承認。”

“還能這樣？你打算怎么做？”小五好奇地問道。

“這事情啊，不光我的打算，還需要你呢！”林棠眼神中露出狡黠的目光，嘴角一揚，腦子里已經開始編排整個過程了。

城郊，泥濘的路面已經被夯實，后面，幾個泥瓦匠正很是熟練地修建倉庫。

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從一輛馬車上走下來，旁邊跟著一個濃眉大眼帶著圓形帽子的小伙子，留著撮八字胡。

“大……老爺，您仔細腳下。”小伙子道。

“嗯。”中年男人只是應了一聲，四周望去，像是在找尋些什么。

“老爺，不是小的多嘴，您瞧這里正施工呢，塵土飛揚，路上又臟，而且，林姑娘說了她和錦榮公子會辦妥，不用您擔心的，您這事務繁忙，還走這么一遭……”

“她說的你都聽，我說的你倒是能駁上兩句，你到底是誰的人？”中年男人面露不滿。

小伙子被駁得不敢吱聲，只小心翼翼引著路，好讓這位中年老爺避開路上的泥坑水洼。

“喲，錦公子，忙著呢。”中年男人客氣道。

“哎，這位爺您來了。嗯……贖錦某眼拙，不知老爺您是……”錦榮看著面前這位絡腮胡子的男人，一時想不起來。

“錦榮人呢？哎喲我遲到了！路上遇見個難民認出我了，拉著我好一頓感激，說得我都拉不動……腿……了，大……？”林棠看著眼前這個滿臉胡子的人，再瞅一眼旁邊的小八字胡，差點笑出聲。

“林棠，你認識這位老爺？”錦榮轉頭問道。

“認識，你去忙你的。”林棠道。

錦榮半信半疑的和對方客氣幾句行禮離開，留下林棠一人憋笑杵在一邊。

“大人，這里人多眼雜，你怎么來了？有事情傳我便是了，還打扮成這個……這個樣子哈哈，跟我老舅一樣……哈哈哈……”

“什么老舅不老舅的，你以為我找你是閑著沒事了？這城郊距離淮州不算太遠但也絕對不是近了，我來這里可不是和你笑的。”陸辰說著，眼神卻在目送錦榮離開。

“那……這位老爺您找我什么事？”林棠瞅著陸辰那粘上去的胡子就想笑。

“既然是錦公子從神秘商戶那里購入了大量米糧，空口無憑，我來讓眾人眼見為實，不是更加穩妥？”陸辰道。

“也是……”林棠好不容易把目光從陸辰的胡子上移走，看向陸辰身后停著的馬車和跟著的幾輛拉貨的馬車，“老爺您偽裝的的確是個神秘商戶的樣子。我這就叫錦榮過來和您現場交接貨。”

“錦榮！”林棠轉身叫道，“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聯系的賣米糧的老爺，怎么要多少貨，這位老爺就能給咱們供多少。”

隨著錦榮快步走來，周遭做事的人也紛紛轉頭看過來，陸辰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另一只手臂背在身后，儼然一副年長者的樣子。

“你們幾個過來，幫忙卸貨。”錦榮安排道。

走到林棠身邊，他微微彎腰小聲在林棠耳邊問道：“這位是……陸大人？”

林棠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多謝老爺您親自送來，錦某這邊倉庫已經修葺進入收尾了，前面這幾間已經可以用了。”

陸辰臉上沒有半點波瀾，甚至沒有搭話，只是看著工人們來來回回卸貨。

“錦榮，要不你去催一催，叫他們都放下手里的活，過來幫忙搬米，這位老爺時間可金貴呢！”林棠提醒道。

“好。”錦榮安排人立馬去做，想和大人客套幾句，見陸辰臉色并不和善，向來與人打交道的錦榮自然會察言觀色，識趣地離開了。

“……”林棠看陸辰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心里也有些打鼓，記憶里很少看見陸辰這樣對外人，他向來是最和善的，雖然不怒自威，但也從來不擺官架子。

“老爺，您是等著他們搬完再走嗎？您事務繁忙，這里我守著就成的。”林棠小心翼翼。

“你和錦家公子很熟嗎？”陸辰忽然抬眸，低沉著聲音問道。

“哎？”林棠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