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呢？不在客棧嗎？”陸辰壓低聲音問身邊的景歷，每次他來只要林棠在客棧里，一定會來斟茶。

“大人，林姑娘現在在客棧里，剛才文書家柳小姐進門的時候，林姑娘正巧也在。”景歷說著，微微抬眼看向了陸辰，“林姑娘她……她以為柳小姐是來議親的。”

“那她以為的倒是沒錯，叫她來看茶。”陸辰道。

景歷面露難色，“大人……林姑娘以為柳小姐……是和您議親的。”

“你沒把實情告訴她？”陸辰坐直身子微微皺眉。

“回大人的話，當時柳小姐是從正門進的，客棧里人多口雜，柳小姐的婚事還沒有議定，我怕若是直接說了，反而有損柳小姐的清譽，就……就沒說。”

“沒說？！”陸辰不可思議地瞪了景歷一眼，“你可真行啊，叫她上來，趕緊去，別的不用說，就說讓她來斟茶。”

景歷得令后趕緊下樓找林棠去了。

房間里又恢復到了安靜，房間里僅有的人相顧無言，陸辰更是拿起一旁書架上作為擺件的書籍隨意翻看。

對面坐著的女子依舊帶著斗篷一言不發，身邊站著一個婢女，倒是古靈精怪的眼睛到處亂看。

“還請柳小姐再等等，抱歉。”陸辰放下手里的書籍道。

“陸大人且寬心，小女不急。”柳文書的小女兒柳夕月微微一笑，聲音甜美。

“那就好。”

“陸大人對這位林姑娘很是上心，此人是陸大人的心愛之人嗎？”柳夕月又問。

“是客棧的一手管事，也是衙門的賬房女先生，是本官身邊很得力的人。”陸辰道。

“嗯。”柳夕月應了一聲，沒有再多說，倒是旁邊站著的婢女伸手推了推她，但柳夕月像是沒有任何反應。

“大人，您找我。”林棠抱著一個茶托出現在門口。

“進來，倒茶。”陸辰目光淡淡的。

林棠抿了抿唇，心里莫名一團火。她給兩人倒好茶，便站到了一邊，偷偷瞄陸辰對面坐著的那個女子。

伙計說得沒錯，這女子的確和陸大人般配得很，雖然臉上帶著面紗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但能看出她身姿盈盈，氣質出眾，捏著茶杯的手是那樣的纖白細嫩。

林棠不覺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這是一雙或許原本也很好的手，手指修長，可卻有著老繭，一看就不是富貴命的手，而是操勞命的手。

至于人家的坐姿，更是自己不能比的，人家往那里一坐，柔柔弱弱似秋水，自己往這里一杵……

既然是定親前的相看，陸辰干嘛要讓自己上來伺候茶水？林棠微微皺眉。

可轉念一想，從前都是自己伺候的，如今又為何不可？

人家金童玉女的相看，又關自己什么事？

這時候，柳夕月身后的婢女忽然抬手掩住了鼻子，清了清嗓子，臉色不太自然，似乎是憋氣了。

“陸大人，房間里略微有些悶熱，能否開一下窗戶？”柳夕月道，聲音依舊是甜美。

“好。”陸辰面色未變點了點頭。

“我來吧。”林棠上前將窗戶打開了一個縫隙，卻發現自己路過那婢女身邊的時候，她又一次掩住了鼻子。

林棠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立馬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胳膊，瞬間臉紅了。

“剛才我……”林棠迅速掃了一眼陸辰，對方卻并沒有看自己，而是一臉平常的坐著，聽自己開口這才抬眼。

“大人，我剛才去了馬廄，所以身上沾了味道。”

“林姑娘，沒有的事。”女子開口。

“您……您認識我？”林棠臉更紅了，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時竟有些拘謹。

“方才陸大人提到了您，想必您就是那位客棧管事、衙門賬房女先生的林姑娘了。”

林棠見對方起身向自己欠身，更是有些慌的學著對方行禮的樣子，給對方回了個禮。

可腦子里卻是亂的，陸辰剛才和她提起了自己？說了什么？為什么要在兩人相看的時候提自己？

林棠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么，更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覺得身上的馬糞味兒似乎是更加濃郁了，尷尬得頭皮發麻。

“好端端地去馬廄做什么？那些力氣活交給伙計做就是了。”陸辰開口，打破了安靜。

“我就是路過，正好看見馬廄的伙計在換料，他們想給馬換頂好的細料，我看那馬的馬糞是干裂的，想必平常是吃干草料的，突然換成細料怕那馬受不了，會拉軟的馬糞，甚至會脹氣放……”

“咳咳……”

女子身后的婢女掩著鼻子咳嗽了兩聲，林棠反應過來，自己說的這些實在是不能登大雅之堂。

被咳嗽聲打斷后，林棠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一時間不知道該再說什么了。

偷偷看看陸辰對面坐的女子，身量纖纖的樣子，惹人憐愛，這種達官顯貴家的女兒都是讀書的，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而自己，很多詞都說錯用錯。

這是沒法比的，她們可以上私塾，家中也可以開設學堂，而自己僅有的老師，不過是小時候的一個哥哥，以及他留給自己的一本識字書罷了。

小時候也曾有人夸過自己學得快，可家中遭變故后，她最后能做的，不過是把那本不大的識字書再翻一遍、再翻一遍、再翻一遍罷了。

“馬匹最忌諱突然換草料，特別是由粗換細，你有心了。”陸辰忽然開口說，林棠轉頭看去，見他也正看向自己，她心中原本堵著的那塊石頭忽然就落了地。

“是啊林姑娘，那匹馬可要感激你呢，要不是你，這馬怕是要病一陣子了，”陸辰對面的姑娘也跟著附和道，“陸大人，您可要好好嘉獎林姑娘，是吧？”

甜美的聲音像是細軟軟的糖，讓人聽了身上都輕松了一般。

“那是自然。”陸辰朝著柳夕月點了點頭。

即使隔著面紗，林棠也能感受到她隱隱約約的笑意，陸辰更是沖她彎了嘴角。

原來陸大人的笑也這樣溫暖，林棠心里想著，抓著茶托的手莫名緊了緊。

“陸大人，實在是抱歉，路上馬車出了意外，耽擱了時間，讓您久等了。”

兩人被景歷引著進入房間，領頭的男人年紀約莫四五十的樣子，一進來就朝著年輕的陸辰頻頻行禮道歉，身后跟著一個年輕的公子，滿臉的不樂意溢于言表。

“無妨，柳大人您請，景歷，看茶。”陸辰道。

原本坐在陸辰對面的女子也起身，得體行禮后施施然站在陸辰身后。

林棠見景歷上前倒茶，便趕緊拿著茶托悄無聲息離開了房間。

來的人應該是那女子家中的族人吧……林棠心里想著，原來已經到這一步了，那離著定親就是一步之遙了。

也是，陸大人不過是因為讀書科考耽誤了這些年，否則這個年歲都應該有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