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見陸辰看樣子是不會把算盤要回去，便也不著急走了。

“大人，說起錦家的事情，您看布廠的事情如何是好？可有什么好的辦法？”

林棠一邊說一邊想著，“我看那淮南制衣廠并不給我和錦家公子面子，而且錦州布行的優(yōu)勢到了他們眼里也不夠亮眼，不如您出面，給他們一些利好的……”

“放肆！”陸辰皺眉，喉結(jié)上線翻滾。

林棠一愣，抬眼撞上陸辰嚴(yán)厲的目光，心中一驚，知道自己說的話有歧義，陸知府肯定是誤會了。

“大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說讓您私下給什么好處，您這么正直的好官，怎么可能用那樣下三濫的路子……我的意思是，和衙門合作肯定可以給些扶持政策之類的，您說是吧？”

林棠說完小心翼翼地看向陸辰，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好轉(zhuǎn)。

“本官將這件事交付給你，是讓你去負(fù)責(zé)做好的，而不是讓你來本官這里指揮本官的，談不下來將項目還給本官就是了！”

林棠從未見過陸辰這樣疾言厲色，握著小算盤的手直接發(fā)白，但還是硬撐著說道：“我……我談得下來。”

“去吧。景歷，進來研磨！”陸辰大聲喚道。

“那就不打擾大人了。”林棠死死扣住自己的手，行了禮轉(zhuǎn)身就走。

說來也怪，從前和旁人動手打起來都從來不膽怯、幾乎是刀槍不入的林棠，此刻竟眼角微微發(fā)酸，若不是撐著，怕是會因為委屈而掉眼淚。

從門口進來的景歷和林棠打了個照面，看緊緊抿著嘴臉色難看的林棠連個招呼都沒打就奪門而出，便快走幾步進了房間。

“大人，您昨兒還斟酌，擔(dān)心在街上說的話重了惹了林姑娘傷心，找了這把很是貴重的小算盤出來給林姑娘，如今您……”

景歷忍不住說道，可看陸辰臉色也難看，便也不敢再說下去了。

“景歷，你說什么是為官的下三濫手段？”

景歷被陸辰毫無頭緒的一句話給弄懵了。

“大人，這……”

“下去吧。”陸辰低垂下眼眸嘆一口氣，擺了擺手。

“不是……”景歷小聲如蚊子，“不是研磨嗎……”

房間里只剩下陸辰一個人，他伸手轉(zhuǎn)了一下香爐，絲絲縷縷的煙霧繚繞，他閉眼后仰，整個人松弛地倚在檀木椅子上。

“下三濫……”

他輕聲吐露，苦笑了一聲。

陽光從窗戶灑進來，落在他年輕清朗的臉上。他微微閉眼，此刻的他似乎和從前那個書生沒有區(qū)別

林棠魂不守舍地回到錦州布行，走到門口就見錦榮正要出門。

“錦公子，這么匆忙是去哪里？”林棠問道。

“林姑娘，你來的正是好，本來還想派人去四方客棧找你。”錦榮說道。

“怎么？出什么事了？”

“我聽說繡祥成衣鋪已經(jīng)上了這種菱格羽翼紗裁制的新衣服，說是放在了最好的位置，正要過去看看。”錦榮說道。

“這么快？”林棠脫口而出，趕緊跟著錦榮往繡祥成衣鋪走。

成衣鋪的門口，人來人往，達(dá)官顯貴絡(luò)繹不絕，而成衣鋪中最好的展示位置，正對著街道，展示的正是這種菱格羽翼紗裁制的衣服。

可更讓林棠頭皮發(fā)麻的是，這些進入繡祥成衣鋪里選購的人，竟然有很多人身上已經(jīng)穿上了這種衣服。

“只要我們生產(chǎn)出了這種布料的成衣，便定好價格，賣不賣得出去先不管，而是先拿出幾十套來，送給城里的達(dá)官顯貴試穿。

而且不止如此，只要她們穿著這個料子的衣裳，去淮州的任意一家成衣鋪子再次購買這個料子的衣裳，都能再打折扣，僅限一個月……”

當(dāng)初林棠對淮南制衣廠的人說的那些話，全在耳邊再次響起，那么的清晰……

林棠只覺得血氣上涌，瞬間的頭重腳輕讓她幾乎站不穩(wěn)，她拉住一個從繡祥成衣鋪買了新款衣裳的姑娘，不死心地問道：

“姑娘，您身上這衣裳很是新穎，請問是如何得到的？”

“你若是想要，去這家店就能買到，不過聽說，整個淮州幾個大的成衣鋪都有售賣，你瞧，就是店里最好位置展示的那個。”那姑娘伸出纖纖玉手一指。

“我是說你身上原來的這件！”林棠聲音忽然大了起來，嚇了那姑娘一跳，向后退了半步。

“抱歉姑娘，我妹妹太喜歡您身上這件衣服了，所以多有冒犯，還請您諒解，”錦榮說著將林棠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那姑娘原來臉色多有不滿，但看錦榮謙謙有禮地道歉，便沒有為難。

“無礙，”姑娘聲甜人美，“我身上穿的這身是制衣廠的東家送給我家爹爹的，這料子是菱格羽翼紗，是新品。”

“多謝姑娘。”錦榮點頭致謝，姑娘也禮數(shù)周全地離開了。

林棠看著眼前絡(luò)繹不絕的繡祥成衣鋪，死死握住了拳頭。

“可惡……這明明是我的主意……”

林棠小聲囁嚅著，眼淚已經(jīng)在眼眶打轉(zhuǎn)，她猛地深吸一口氣，將眼淚給壓了下去。

“林姑娘，這也不是死路，他們鋪貨必定會大量生產(chǎn)，生產(chǎn)就要用到機器，我先前曾打探過，這種機器造價昂貴，而且很難定到。

如果臨城的布廠想擴大經(jīng)營，那么我們的這些機器應(yīng)該是可以租給他們，收取租金……”

“難道要我低頭去和他們這些強盜談合作不成？而且，租金才幾個錢？能有多高的收益？這樣的收益又如何和陸大人交代？！”

林棠恨得咬牙切齒，這樣子著實讓錦榮一驚。

“抱歉林姑娘，是我沒有思慮周全。”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我不該輕易相信他們，更不該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成了他人之美。這個教訓(xùn)，我得的真切，也記得牢固！”

錦榮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姑娘，她眼中的氣勢滂沱而出，小小的身姿竟然在瞬間迸發(fā)出那么多力量。

“林姑娘，不如去問問陸大人有什么好辦法……”

“他是官，我是差。”林棠的眼眸忽然低垂，而后，她沉思片刻，緩緩抬頭，可這一次，她眸子中卻是若有所思代替了無用的怒意。

“走吧錦公子，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她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