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既然是暗中做的事情，你又如何確認自己已經知道了全部？或許你看到的那一點不光明的事件只是表象呢？你跳脫出去夠客觀嗎？”

林棠聽著爹爹的問話，卻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了，便只默默地搖了搖頭。

“爹爹不知道大道理，只知道從前挑貨賣貨的時候，即使親眼看見那貨物是好貨，但是內里可能有壞的?！?

“所以爹爹的意思是事情都很復雜多變？”林棠問道。

“沒把那貨物倒出來、里里外外扒開盤查清楚之前，別忙著訂貨交錢，更不要急著宣揚人家的貨是好是壞。”林老爺子說道。

林棠抿了抿唇，輕輕嘆了一口氣。

從前清風霽月一心為民是陸大人。

如今自己眼見的，也是陸大人。

“日久見人心啊?！绷掷蠣斪?，看著自家帶著倦意的女兒，心疼地說道，“這些都不急，你現在該急的，是趕緊睡覺休息。”

林棠滿是無力地應著。

即便之后的幾日林棠都抱著不要帶著偏見去看待陸辰，可每日見他不是在四方客棧陪巡撫白大人享樂，就是變著法的給這位巡撫大人展示自己的政績，期間的溜須拍馬的樣子更是滿目帶笑。

林棠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好像是分裂了一樣，幸好客棧里的事情多，忙著忙著一天的時間也就過去了。

日子不難熬，很快巡撫白大人就在陸辰千方百計地討好下，滿意而歸了。陸辰便又恢復了從前的樣子，平日依然是勤勞公正，為民做主的樣子。

客棧的事務雖然依舊忙碌，可畢竟沒有巡撫大人壓著，林棠也總算是能松口氣，而陸大人也幾乎不來四方客棧了。

清晨，天還未亮，值完夜的林棠拿著算盤愣神，手里的賬目又是關于茶葉的，依舊和從前一樣，不盈利也不虧損。

難道這個事情自己就要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若是自己不提，那陸辰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看不懂賬、可以任意欺瞞的草包？

“這可不行，我還靠著分紅還債呢，要是他以為我沒有察覺，以后把其他的品類也這么搞，那我這輩子都別想走出四方客棧了！”

林棠把手邊的算盤索性一推，拿起茶葉的賬簿起身就往衙門走。

到時候若是陸辰反將一軍說自己賬沒有算清楚，自己就一邊拿出說辭來，一邊裝無辜，就算他訓斥自己也無妨，看誰臉皮厚！

林棠心里想著，幾日未見陸辰，雖然她退堂鼓敲得飛起，可腳步卻不但沒有停下，反而奔得飛快。

腳下的青石板還落著淡淡一層霜，路邊的草木沾著清晨的露珠，帶著清麗的味道騰起，盈滿整條巷子，一路。

林棠往衙門走，自然是會路過當鋪，當鋪還沒有開門，她看著緊閉的大門心里的各種罐子輪番打翻。

她那價值連城的簪子還在里面受苦，而自己如今最有盼頭的分紅卻半點也進不了自己的腰包。

指望著每個月的那點月銀來贖回簪子，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我的心肝……等我哪天走了運，有了意外之財，一定來贖你……你可不要被旁人看上了??！”林棠煞有介事地朝著門口拜了拜，也不知道自己拜的是那尊佛。

她一路到了衙門，正好碰見陸辰也正要進屋，他看上去已經有所休整，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可前些日子為巡撫大人來巡查的時候成日疲倦強撐的樣子完全不同。

他身上的衣物一絲不茍，走起路的氣勢頗有動感，只遠遠一眼，與他年歲相符的氣質由內而發，即使他身上深素色的官服，也難以掩飾他身上的暖意。

還沒有到正式的時間，他面容也十分松散，回頭帶著笑和景歷說著什么，景歷平時跟著陸辰做事也是老氣橫秋的做派，可此刻也面容輕松帶著本心的笑意。

一時間林棠覺得眼前人不是官老爺，更像是鄰家的哥哥。

這應該就是讀書人多年后金榜題名做了官的樣子吧，自己從前認識的那個極其聰明的哥哥如果沒有沉湖的話……

應該也是這樣意氣風發的好時光吧。

她的眸子迅速低垂下去，即使時隔多年，可即便是不經意間想起，眼角依然控制不住地發酸。

他曾教自己萬事向前不回頭，林棠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這才控制住情緒，走了進去。

“陸大人，我有事情想和您說?！绷痔拈_口小聲說道。

陸辰正伸手掠過桌上水仙花的花骨朵，抬起手指將位置扶正，閑情雅趣，淡然自得的樣子。

“你來的正好，本官正有事找你，省得景歷單獨跑一趟了?！标懗揭贿呌冒缸郎系臐衩韺⑹种缸凶屑毤毑粮蓛?，一邊很是滿意地看著桌上含苞待放的水仙花。

林棠看著他修長手指抓握著潔白的毛巾放下后，又在桌上拿起一疊紙，剛斜照進來的陽光透過窗棱只灑下斜斜的一方，卻正好打在陸辰那骨節分明的手上。

林棠甚至感覺自己心跳漏跳了半拍。

“怎么？”陸辰薄唇微啟。

“沒，沒什么。”林棠仿佛被抓了現行一樣，匆忙低下頭去，腦子一亂，這才想起自己手里還抓著客棧茶葉的賬簿。

“大人……”

“坐。”陸辰抬手扶了官服坐在了檀木椅上，隨手指了指對面。

林棠想起當初自己大言不慚地坐著，人家別的賬房進門對著陸辰畢恭畢敬匯報事情的樣子，一時有些臉紅，欠欠身子行了禮之后有些拘謹地杵著，當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陸辰將手里的文件找出來，正要遞給林棠，一抬頭看見林棠扭捏的樣子一時間有些好笑，當初還是人在江湖、心不狠、位不穩的樣子，怎么忽然跟變了個人一樣。

“自己坐，你從前不是不用提便坐的嗎？”陸辰漫不經心地說道。

林棠臉上一紅，弱弱應了一聲是，這才接過陸辰遞過來的東西，坐了下去。

該死！自己來之前在客棧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哪去了？怎么一看見陸辰反而不好意思了，當時不是想著直接拿著賬本開懟，看看誰是慫包的嗎？

林·真慫包·棠……

“巡撫白大人這次巡查，你事情做得很好，”陸辰說道，“本官想著如今給的這個項目，交給你本官也必定可以放心?！?

“項目？什么項目？賺錢嗎？我能分紅嗎？”林棠瞬間站起身來，一臉興奮，脫口而出，“陸大人，您好眼光！”

完了，又皮了，瞬間被燃起來真是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