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文字號房間的幾個官吏說是房間太小，要換北字號的大間。”

“北字號的間只留下了一間客用，其他的都滿了。”林棠連登記本都沒有看，手里的算盤還沒有停，便直接說道，“只這么一間，給他們誰換了都不是，便都不換。”

“有個官吏發了好大的脾氣呢，要不給他……”小二面露難色。

“那也不行，要是誰脾氣大就給誰換，咱這個四方客棧就不用開了，他們天天甩臉子給咱們看就夠了。”林棠有些情緒地將算盤一清，開始對賬簿進行第二遍核對。

“可這……”

“把這幾位難伺候的爺都安排到三樓的雅字號。”她抬眼略略往上一瞧，“雅字號雖然和文字號差不多大，但多了個屏風和檀木案桌，看著似乎能大些，加上巡撫大人的大套間也在三樓，諒他們能消停點。”

看著小二匆忙跑去的身影，林棠暗暗嘆氣。

原以為是來了個活菩薩，沒成想是一個活菩薩領了一群的妖魔鬼怪，這些官吏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剛入住就嫌房間大小不合適，房間朝向不喜歡，床鋪被褥不舒服等等，甚至還有嫌準備的草糧馬匹吃不慣的，巡撫大人什么都沒交代，他的下屬一個個倒都是大爺。

“林姑娘，東字號的官爺非想要喝江月白，咱們只有十壇，之前定的這客人也不在名單上，可他瞧見展柜上有，便非要喝。”

“這江月白又不是白開水，一壇重金難求，他非要就能喝？那不是全亂了？把展架上的江月白全撤下來。”

“林姑娘，文字號的官爺說房里的燈燭不夠亮，要再加二十支。”

“二十支？他要在屋子里造個太陽不成？算了，給他給他，燈燭又不值錢，可看著點，別給把房子點了。”

“林姑娘，二樓的官爺多要十盒子點心，沒給錢，說是掛……掛賬……”

“掛什么掛，這掛哪門子賬！”林棠一聽見掛賬就頭疼。

“那這賬怎么辦啊，再去要嗎？”小二也是為難得團團轉。

“這些人掛賬太多了，如此下去咱們不光現在不賺錢，之前剩下的那些老本也不夠他們花的。”林棠把算盤往旁邊一放，賬本還給衙門派來的李賬房，“這事我做不了主，我去問問陸大人。”

“陸大人剛陪著巡撫大人出門去了。”李賬房提醒道。

之前忙得見不上面的陸辰在巡撫大人下榻之后，天天陪在巡撫白大人身邊，有關巡撫的事情他都是親自安排，把白大人照顧得妥妥貼貼。

“去衙門議事了？那我去趟衙門。”林棠起身就要走。

“不……不是衙門，也不是議事，換了常服才出的門，說是往昌平路走了，”李賬房側身對著林棠壓低了聲音說道，“林姑娘你就別去了，這事情一放。”

“昌平路那邊沒什么高檔的店面，大人應該是去醉仙樓了吧，我這就去一趟。”

“林姑娘，不是醉仙樓，你聽我一句，這事情今天先一放，也出不了大事，明天再找陸大人吧。”

“哦……哦好。”林棠看李賬房欲言又止的樣子，心里反而是一千個疑問，便先答應了下來。

不是醉仙樓？可昌平路其他的鋪子都是些小店面了，而且，陸大人和白大人還是換了常服走的，又能……

林棠瞬間眉頭一皺，白大人那張慈善的臉又浮現在眼前。

昌平路剩下高檔的店面，那就是風雅居了，那可是風月場所啊。

林棠搖了搖頭，怎么可能，白大人不是那樣的人，而陸辰……更不是那樣的人啊，兩人應該是走訪其他的小鋪面去了，所以才穿常服，林棠心里想著。

忙碌了一整天的林棠總算是能松口氣喘喘了，出了四方客棧，她剛想走小路穿回家，可猶豫了一下還是重回了客棧的后院。

“忙著呢。”林棠順口說道。

“林姑娘怎么來了，這里味重又起塵土，您有什么事？”飼養馬匹的伙計正忙著準備明日的草料。

“也沒什么事情，就是這兩日太忙了沒過來，今天得了空，過來順眼看看登記的冊子，走個流程。”

說著，林棠裝作不經意地拿起冊子一翻，看見最后一條果然是衙門用馬車，但用的不是事先給白大人準備的紫頂緞面錦織馬車，而是一輛藍頂馬車。

要知道這輛藍頂馬車雖然也華貴寬敞，可遠不如那輛紫頂的馬車奢華氣派。

一位知府大人，一位巡撫大人，兩位都換了常服，又用了低調的馬車，難不成真的是去走訪小商販？

可這個時辰……未免也太晚了吧，小商販怕是早收攤了。

林棠出門順著小巷子一路往北，到了昌平路上，再往西一直走穿幾個小路就能到家了，可她卻沒有往西走，而是往反方向的東面一直走。

直到走到了醉仙樓門口，她才停下腳步，在停馬車的地方看了一圈，竟然沒有那藍頂的馬車。

她不死心，又里里外外轉了幾遍，可依舊是沒有找到藍頂的馬車。

再往東走，就是風雅居了。

她猶豫了一下，只往回家的方向走，走了沒幾步還是停住了腳，鬼使神差一般的快步往風雅居走。

她越走越快，快得甚至有些喘息，心中更是多出了一團火，燒得她六神無主，心神不安。

只看一眼，反正也不遠，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反正自己也沒有別的事情了，反正也不會有……

可當她看見那輛藍頂馬車竟然真的停在風雅居時，心里某個位置忽然不舒服了起來。

樓上的燈籠早就亮起來了，紅色的燈光忽明忽暗，訴說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氛圍，紅綢蜿蜒動人，像美人軟細的腰身，門口招攬客人的女子聲音甜膩，和客人曖昧地推拉著，笑聲輕佻嫵媚。

她眼前閃過陸辰坐在案桌前，手里拿著狼毫筆神情平靜眼眸深邃地批示文書的樣子，他身上的沉穩和他年輕朗逸帶著書生氣的面容有些不符，可卻又像是從話本里走出來的正氣君子，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從風雅居里飄出來的空氣帶著胭脂水粉的香氣，讓她有些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