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她笑了一聲，雖然聲音是那樣的輕，可在驀然安靜的房間里是那樣的突兀。

陸辰的目光快速瞥向林棠，卻不敢停留，瞬間便又移開了。

“大人，是我錯了，他怎么可能是您呢，他不會變成您這樣的人，您也不必如此疾言厲色，我不過是睡得太迷糊了。”

想要的話終于來了，可陸辰卻沒有感到原來預想的半點輕松，反而比方才還要壓抑百倍。

“你……既然如此，便回去好好歇著，本官對你還是寄予厚望的，不要多想。”陸辰就坡下驢。

林棠吸了吸鼻子，伸手將臉上的淚痕悉數抹去，“大人放心，我不會多打擾大人了，我可以回去見我爹爹了嗎？”

“你爹爹已經被送出了城……”

“大人！”林棠驚呼，“您答應我的，您怎么能將我爹爹……”

“放心，本官將他好生安置了，一會兒你也坐馬車去吧。”

陸辰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林棠心中不禁又是一疼，對自己呼來喝去，又怎么是他？

難道那一切，真的是夢？雖然時隔多年，自己依舊會夢見那個哥哥，但是這一次，那個娃娃實在是太過于真實。

自己明明是醒著的時候將那個娃娃抱在手中貼在臉頰的，自己已經盡力抓住，為什么到頭來又是一場空了……

馬車緩緩前行，明明剛睡了一整天，明明剛吃了一頓飽飯，馬車中坐著的林棠卻感覺從來沒有這么累過。

她渾身無力，命運早已不在自己手中。

她不知道爹爹被陸辰安排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到哪里。

“不過是傍晚的光景，可真安靜啊。”林棠呢喃著，伸手掀開簾子往外看。

馬車正駛過淮安的主路吉安街，可路上卻和往日不同。

從前這個時候，雖然不及白天，可也是人聲鼎沸的時候。

再看現在，路上的馬車都不多。

“一別幾日，是我錯過了什么消息？”林棠不禁疑問。

馬車走了很久，林棠閑來無事，看著外面的光景，見越來越蕭條，應該是往郊區走了。

最后，七繞八繞，已經讓林棠快要掉向的時候，馬車停在了一個院落的門口。

林棠下了馬車，見院子不大但也還算是精致。

院子里透出來的光并不明亮，林棠知道那是爹爹在等著自己。

“爹爹，您……您還好嗎？”林棠問。

“棠兒，你怎么忽然回來了？陸大人他……”林老爺子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

“是陸辰安排馬車送我來的，他為什么把您送到這么偏遠的地方啊？”林棠不解。

“陸大人身邊的那個小子，叫景歷的，還說這里只是讓我歇歇腳，明日還要趕路呢。”

“這？到底發生了什么啊？爹爹您快和我說說啊。”

林老爺子搖了搖頭，“最怪的就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陸大人沒有任何前兆就這樣做了。”

“什么都沒發生……可比發生了什么更奇怪了，陸辰到底要做什么？”林棠不解。

“既然是知府的安排，你我必定要聽從，明天還要趕路，棠兒……爹爹看你怎么如此憔悴，還是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了。”

林棠點頭應聲，可林老爺子的眼中依舊是滿滿的心疼。

“你……”林老爺子欲言又止。

“爹爹，什么事？”林棠回頭問道。

林老爺子搖了搖頭，“沒事，早點睡吧。”

看著林棠離開房間，林老爺子忍不住嘆氣。

他的棠兒是他一手養大的，是怎么樣的脾氣秉性他最是了解。

說她聰明也好，想事完善細致也罷，可也正因為如此，她遇事總是反復琢磨，很難安眠。

看她如此憔悴，林老爺子心中大約也能猜到幾分，從前家里也遇到事情，甚至性命攸關，她也曾如此。

后來以為日子好了，沒想到這個知府大人陸辰又讓棠兒陰晴不定，亂了心緒。

“哎……”他輕聲嘆氣，他心中清楚，無論自己如何寬慰，他的女兒棠兒此夜注定無眠。

林棠將自己的行囊打開，將一個木頭匣子取了出來。

雙手將匣子的蓋子掀起，一個并不精致的小娃娃映入眼簾。

這個娃娃是小時候哥哥買給自己的，準確的說，是小林棠看好了和哥哥要來的。

當時哥哥是要帶自己買糖球的，可糖球攤的旁邊有個買小玩意的。

木雕的小鳥，草編的貓狗，布做的小袋子，還有些瓷器的瓶瓶罐罐。

林棠雖然是個小吃貨，但小孩子又有幾個能抵擋得了這些小玩意？

她原本看糖球直的眼此刻全在這些小玩意上，那哥哥見她興致勃勃，便垂手站在她身邊，由著她看。

她一會兒瞧瞧這樣，一會兒摸摸那樣，攤主是個和氣的爺爺，笑盈盈地任由著她挑。

而那個翅膀能動的小鳥很快就成了小林棠的心頭好，她很喜歡玩，覺得有趣，只要拉小鳥的翅膀，小鳥的腦袋也會跟著動，很是不同。

玩了一會兒，那哥哥便俯身在小林棠耳邊，小聲問她：

“棠兒，你喜歡這個嗎？哥哥給你買，但是如果買了這個，今天就不能吃糖球了，棠兒覺得怎么樣？”

小林棠放下手里的小鳥，站起身看向旁邊的糖球攤。

糖球的甜香讓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又猛咽了口水。

“糖球！酸甜可口的糖球！”旁邊的攤主恰逢時機地叫賣著。

“要不……”小哥哥低頭拿出錢袋子，有些猶豫。

他是要買墨的，剩下的錢不多，要是兩樣都買，肯定是不夠。

小林棠咽了咽口水，又蹲下身，顯然那只會動的小鳥更有吸引力。

只是這次，她拿小鳥的手卻往旁邊移了一點。

最后，落在了一個木頭雕刻的娃娃上面。

那是兩只木頭娃娃，女娃娃圓圓的大眼睛笑得甜甜的，男娃娃淺淺笑著，眸色深邃。

“哥哥你看，這個娃娃好像你，一看就是有才學的，長大了能當大官！”小林棠興高采烈。

“一個木頭娃娃，你也能看出他長大了的樣子啊。”哥哥不禁笑起來。

“那是當然，我身在江湖閱人無數！看人很準，看木頭人也準！”小林棠據理力爭，一本正經的樣子倒是更可愛了。

“好好好，棠兒說的對，哥哥看這個木頭人以后也能高中。”那哥哥笑著說道。

“這個……哥哥看，這個娃娃像不像棠兒，和棠兒一樣好看！”小林棠又高興地拿起旁邊的女娃娃，湊到哥哥面前給他看。

“是像，眼睛像，”哥哥認真瞧了瞧，又伸手輕輕撫小林棠的腦袋，“不過還是棠兒最可愛。”

“糖球！好吃的糖球！誰吃誰說好的糖球！”旁邊的攤主依舊認真叫賣著。

小姑娘忍不住跟著咽口水，又起身瞧了一眼。

哥哥溫暖一笑，心里想著到底是個小孩子，對吃的東西哪有什么抵抗啊。

“棠兒，哥哥給你買糖球吃，哥哥看你饞嘍。”

“才……才沒有呢！我……”小林棠說了一句便趕忙閉上嘴巴，把口水給咽下去才開口，“我要這個娃娃。”

攤主爺爺伸手指了指，開口說道：“小姑娘，這個娃娃可不如那只小鳥有趣啊，我看你更喜歡玩那只小鳥。

我這攤上的東西，你盡管挑，但是買回去了可不能說不喜歡玩了又回來退錢啊。”

“那只小鳥是好玩，但是這個娃娃我也很喜歡，我懂規矩，不會的。”小林棠一副大人的做派。

被那攤主一說，哥哥也有些猶豫了，“棠兒，你不是這幾天一直說想吃糖球的嗎？要不今天還是把糖球買了吧，省得你回去又饞得流口水。”

“糖球……糖球是好……”小林棠的眼睛又看向了旁邊的攤位，別說回去了，現在口水就已經開始流了。

“那哥哥給你買糖球吃。”哥哥站起身要去。

“不，哥哥，我不要糖球了。”一只小手緊緊拽住了那哥哥的衣衫。

“怎么？”

“哥哥，你看這個娃娃多像我啊，等你以后做了大官，就照著這個娃娃的樣子來找我，我就不用擔心以后你找不到我了。

還有這個，這個娃娃像哥哥，等以后我長大了，就去找你，有證物在，到時候我就不會嫁錯人了。”

“你個小娃娃，說什么嫁不嫁的。”哥哥哭笑不得。

“那肯定是要嫁的，大官的夫人，肯定有錢，能天天吃糖球！”小林棠一臉認真篤定。

木頭的娃娃如今面容已經有些模糊，時間太過久遠了，遠到這硬邦邦的木頭也被磨損，哪怕林棠保存得再仔細，可擋不住她時常拿出來看。

如今這娃娃的臉只隱約有過去的樣子，想照著這個樣子嫁人？

這模模糊糊的，嫁誰啊……

林棠不禁苦笑，可再一眼，她愣住，嘴角的笑意也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