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蘇寧樂追,司輕音跑,曲府的家丁也出來,自然跟蘇家的家丁亂斗在一起,一瞬間一群人亂成一片。
嚴復一眉目清冷的在馬上看著,當司輕音慌不擇路跑到他身前的時候,還是被他彎腰一把抓到馬背上來。
“什么人?放開我家公子!”忽然一聲高喊,曲家家丁的目光都匯聚到嚴復一身上來。
原本司輕音雖然滿地亂跑,但其實還是比較游刃有余的,所以曲家這邊也主要去纏住蘇家的家丁,不要真傷到了主子就好。但這一下卻不樣,司輕音被人抓到馬背上,若是這人有什么歹意,劫了主子就跑,那可不得了。
所以曲府的家丁瞬間就撇下手頭的對手,一群人奔著嚴復一就去了,帶著嗷哇大叫的浩蕩聲勢,連蘇寧樂都被震住,往后退了兩步。
嚴復一原本只是想阻止眼前這場可笑的鬧劇,這根本就是兩群瘋孩子在鬧。但他沒想到曲家人反應會這么強烈,也沒有預估到他身下這匹馬的承受能力。
他的馬,驚了。
只見那馬兒嘶鳴一聲,前腿高高騰空而起,直接把嚴復一給掀了下去。可卻不知是司輕音被掛住還是如何,她卻沒有與嚴復一一起跌下馬來。
那馬蹄再落地之后,竟是掉轉方向開始狂奔,而背上還馱著已經狼狽臥倒的司輕音。
曲家眾人嘩然,都顧不上還摔落在地的嚴復一,一群人開始追著馬跑。
“都回去!人越多馬越驚!”忽然一聲高喊,卻是緩過勁兒來的蘇寧樂。
混亂中哪還在乎喊話的人是敵是有,只覺得很有道理,于是大部分人都紛紛停下腳步,只有少數幾個一直狂追不舍。
那幾個人腳程也是真的快,眼瞅著跟驚馬狂奔的速度幾乎一致,不過轉眼間就跑得只剩下滿地塵煙。
嚴復一爬起來,見曲家已經跑出幾個騎馬的家丁,便幾步上前拉下一個來,自己騎上追了過去。
司輕音橫掛在馬背上,也不知道衣服怎么就跟馬鞍絞在一起,讓她爬也爬不起來,掉也掉不下去。整人個在飛奔的馬背上顛得肚腹都要移位了。
但最初的慌亂之后,司輕音反而冷靜了下來。這馬是因為受驚之下才慌亂逃竄,但等威脅過去以后,馬慢慢就會停下來。它之所以還在奔跑,大抵是因為馬身邊一直有人在追。
“你們別追了,都走!”司輕音在馬上發布命令,聲音被顛得斷了三次。
一路追趕的家丁相視一眼后,真的停下了腳步。
司輕音原本以為多少還會廢一番唇舌,沒想到這些家丁竟然真能做到令行禁止。心中的感觸卻又矛盾起來。
她被馬兒馱著一路飛奔,但與她的預想不同,馬并沒有自己慢慢停下來,甚至還有越發狂亂之勢。
難道這馬不是因為人多受到驚嚇,而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司輕音腦子飛快轉起來。
這馬是嚴復一的馬,按理說嚴家那樣的大族,最在乎子孫的安危,他的馬不說是百里挑一,也必然是受過訓練,不應該這么容易受驚才對。難道是嚴府里有人要害嚴復一,在他的馬上做了手腳,這才誘得馬兒發狂?而自己不過是平白受了牽連。
若是這樣,那刺激馬發狂的原因就應該并沒有解除,馬自然也不會自動停下。
司輕音為自己剛剛的自作聰明,在心里給了自己一巴掌。
但現在怎么辦?救兵也被自己勸退了,難道要等到馬跑得累死,才停下嗎?
司輕音摸索著去抓馬的韁繩,決定鋌而走險,再刺激馬兒一次,看能不能把自己給摔下去。
但也不知道韁繩被甩倒哪去了,司輕音摸索了半天卻都沒摸到,她費力的挺起上半身去看,這一抬頭卻發現這地方有些熟悉。再往前就是桑先生的住處了。
桑先生一介文弱書生自然救不得她,但她一直在桑先生住處安排了暗哨,以向她匯報桑先生的情況。這些暗哨都是會武功的。
司輕音這時候也顧不得要隱藏身份了,她可不想真被馬拉到荒山野嶺里去。
她扯著嗓子高喊,“鷹嘴狼眼,收繩捧心。”
無論是鷹嘴衛還是狼眼衛的,放棄手里的任務,快來救駕護主!
她此刻被顛得聲音震顫,衣松發亂,完全看不出半分小公子往日的風采,但憑借這句暗語,還是成功引起了暗哨的注意。
三四個暗哨從不同方位忽然現身,司輕音也幾乎被馬帶著跑到了桑先生的院前。兩個身著黃綠衣衫的面具人同時躍到空中,一左一右的抓住她的胳膊,接著嘶啦一聲,司輕音被夾在馬鞍縫隙里的衣衫被撕毀,人也終于被救了下來,而那馬也因為中了暗器,沒跑幾步,就嘶鳴著倒了下去,帶起大片沙塵。
司輕音驚魂未定,外衣被撕掉大半,里面的中衣也松松散散,披頭散發兩眼發直,跟個瘋子一樣。
但她發直的眼睛還是看見了被喧鬧聲引出來的桑先生。
有暗哨將外衣脫下來蓋住司輕音破損的衣物。
桑諾看眼倒地呻吟不止的馬匹,再看看身著易于藏匿的服裝,且帶著面具的幾名暗哨,目光最后才落在司輕音身上。
緩緩施禮,而后轉身。
司輕音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桑先生身上。
“先生留步!”司輕音忽然高喊,她直覺如果這一次不能讓先生見她,那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桑諾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面上是一貫溫和而清冷是神色,只是那蒼白的臉色,像在病中一樣,平白給人一種病弱的感覺。
病弱卻不勢弱。
他回頭看著,目光平和,沉靜而有耐心,就像是在等一個孩子提出自己的述求。而答不答應,都不過在大人的一念之間而已。
是一種高高在上,俯視一般的大局在握。
司輕音稍稍整理了一下已經完全散開的頭發,也把暗哨的衣服整齊穿好,這才又上前幾步。
“公主司輕音,見過桑先生。”
桑諾看著她,等著她一步步走進院子,走到自己身邊,才俯身施禮。
司輕音終于得到桑諾的默許,得以進門,原本是應該激動萬分的,但此刻卻似乎被桑諾的平靜所感染一般,心情竟也是平靜的。
桑諾耐心的等待司輕音開口,聽見她詢問自己九嫁之事,然后搖頭。
司輕音不明白這個搖頭是什么意思,便有些急切的又向前一步,“先生曾說,大盛不會因為公主九嫁就能平白獲得昌盛,一切縹緲事件的背后都有緣由。我身為公主,為了大盛,可以九嫁。但卻不想白白九嫁。我要如何做,如何嫁,才能順應天命,換得大盛繁華。”司輕音深深一揖,“請先生教我。”
桑諾看著司輕音年輕的面容,久久不語,而后轉過身去。
司輕音一把將人拉住,“先生。”
桑諾輕輕嘆息,并沒有甩開司輕音的手。
“公主殿下,當初天師的話是,要有九位駙馬。并非九嫁。”
司輕音不明白,“有九位駙馬,不就是九嫁?”
桑諾聲音有些輕微,“女子從男是為嫁,公主若是招九位面首服侍,也算九嫁,公主對一男子,反復休棄再嫁,也是九嫁,卻不是有九位駙馬。”
司輕音:“先生是說,破局的關鍵在于這九位駙馬?”
桑諾緩緩抬頭,看著午后十分明亮晃眼的日光,聲音仿若呢喃,“是九。公主想想為什么不是七,不是十一,不是越多越好?”
司輕音搖頭,桑諾一直維持著背對她的姿勢,并不能看見。
“公主納駙馬,需要祭天。皇帝迎娶皇后需要祭天,納正側八妃雖不需儀式,也要是祭天明稟。”桑諾轉回身來,看著小公主充滿疑惑的眸子,“天子成親九祭,是帝王規制,公主成親也要九祭,又是什么?”
司輕音緊捏著桑諾的手忽然就松開了,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眸色深沉的男子,腳步不禁后退。
桑諾對于公主的驚慌似乎并不意外,他再次緩緩施禮,而后轉身。
這一次司輕音沒有再攔他,她現在心頭亂成一團,她需要好好想想,消化一下桑諾的話,再仔細品品,確定一下先生是不是真的就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
公主規制與天子同,豈不是在說,有一天,自己會反!?
這樣的推斷,是不是老國師真正的意思。
而皇帝哥哥,是不是也曾想到過這一層。
那些霸占朝堂制約皇權的世家大族,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猜測。
還是說,天下與衷心孝悌,自己只能選一個。
還是說,皇兄會在沒留下子嗣之前,就會……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