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月梅裝夠核桃，順著梯子，爬出地窖，把蓋子蓋好，整理整理衣服，提著核桃走上樓梯。樓梯建在房屋的外面，直通二層。上面有兩個房間，左邊是弟弟的，右邊是孫月梅的。

進屋后，她把核桃放好，由于長期沒有人居住，已經布滿灰塵。她便從屋外的水池里打盆水，拿塊抹布，開始擦桌子。

這個房間里保留著孫月梅高中到大學期間的部分記憶。

墻上貼的獎狀是高中時期的，而抽屜的兩本日記則是她在大學時寫的，還有一本厚厚的相冊，除高中的照片外，基本是大學時拍的。

抽屜她很久沒有打開，或者說根本不想打開。有幾次，想把有些日記或照片處理掉，比如燒掉，但因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最終將它們鎖進那抽屜里，然后將鑰匙扔到山溝的小河里，當時她看著潺潺的溪流哭得很傷心。

灰塵多，抹布臟得很快，孫月梅在水里將抹布洗了洗，水立刻由清澈變得灰黑。

洗凈后，她又去擦桌上的小鏡框，鏡框里是她中學時拍的照片，穿著一身紅色的連衣裙，站在瓜田里，頭上的馬尾偏在左邊，馬尾上系著漂亮的蝴蝶結。

她看看照片中的自己，笑了笑。忽然，有紙片從鏡框的后面掉下來。便放下鏡框，拿起紙片，打開看，原來是一首詩，題目是“核桃贊”：

把你捧在手心，

我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你的外表既不鮮艷而又粗糙，

我卻被你那圓圓的，遠遠的笑容吸引。

這是孫月梅熱戀時寫的，她后悔自己看到這首詩，迅速將其撕碎扔到旁邊的垃圾桶內。

這時聽到老母親在院子里喊：“梅，快下來吃飯。”立刻應道：“好，馬上下去。”她倒掉臟水，將盆和抹布放進水池，下樓來到院子。

院子里支著一張矮方桌，一碗美味的農家哨子面已經放在那里。

孫月梅拿起筷子，吃起來，食物暫時讓她忘記去回憶不愉快的往事，贊道：“好吃!在城里就想著這味兒。媽，再來點辣椒和醋。”

老太太趕緊把辣椒碗和醋壺拿過來放在桌上，然后沒說話，轉身回屋去了。

孫月梅邊吃邊看著母親回屋的背影，有說不出的惆悵，她多想和她坐在桌前聊天，拉家常，像朋友一樣，可打小這個愿望從來沒有實現過。

記得上小學時，也是在這樣的飯桌前吃飯，不同的是，那時飯桌放在屋內，父母倒是和她與弟弟坐在一起。但話語很少，只說：“趕緊吃，吃這個。”

愛說話的弟弟就問：“媽、爸，小強的爸媽經常給他講故事，你們怎么從來不給我和我姐講？”

父親看看弟弟沒說話，母親很簡短地說：“我們不會，明兒給你買書。”

就連自己第一次來大姨媽，也是同學告訴她是怎么回事。

回家告訴母親，她只說：“好的，知道了，給你錢，去買衛生巾。”

孫月梅吃完臊子面，到廚房把碗筷洗了，又回屋叮囑父親按時吃藥。只聽外面傳來喊聲：“月梅姐，聽說你也回來了，在嗎？”

孫月梅打開院門，原來是麗麗。麗麗沒考上大學，高中畢業后不想再上學，就到城市的飯館里當服務員，干得挺開心。

她的臉上涂著厚厚的粉底，兩個眼圈畫著粗粗的眼線，扎著一頭卷發，耳朵上墜著兩個大耳環，嘴唇涂得鮮紅，穿著一條過膝牛仔裙，上身著白色雪紡衫，腳蹬細跟涼鞋，一扭一扭地走進院子。

“姐，可見著你啦，聽我媽說看見你回來了，我就趕緊過來。”

“你不是有我微信嗎？有事怎么不發微信？”

“微信上說不清楚，必須當面說。”

“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談了個男朋友，需要你把把關。”

“這事怎么能讓我把關，應該讓你爸媽把關才對。”

“我爸媽還不知道呢，想先讓你看看，如果不行，我就不帶給他們看了。”

“我說不行你真會聽呀，能過得了自己感情這一關嗎？”

“姐，你現在可是媒婆，不！叫婚姻什么來著……”

“婚姻介紹師！”

“對對，專業人士嘛，見多識廣，就幫我參謀參謀，我肯定聽。”麗麗語氣中帶著祈求。

孫月梅笑笑說：“那好吧，什么時候見？”

“就今天晚上，他正好開車來咱們山里逛，就在我月軍哥的農家樂，錢由他出，狠勁宰。”麗麗開著玩笑。

孫月梅說：“麗麗，我記得你好像今年才二十歲，找對象是不是太早了。”

“姐，一點都不早，現在小學生、初中生都早戀呢。再說咱們村的花花跟我一樣大，人家現在手里拎一個，肚里懷一個，我還不得趕快點。”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孫月梅問

“我喜歡成熟、穩重，還要有錢。”

“那是大叔，不適合你，因為大叔很可能會有家室。”

“哈哈……”麗麗笑起來，“姐，你這就孤陋寡聞了吧，現在有些男的就等事業有成了找個年輕漂亮的。我又年輕又漂亮，就是他們的選擇。”

“你這個小姑娘，確實年輕，但很幼稚，看來，我得給你把把關。”

“說好了姐，晚上見！”麗麗踩著高跟鞋，笑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