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您。”陸瑤真忽然道。

瓊?cè)A笑而不語。

“剛剛那么多人等著您主持局面，可您還是選擇帶我離開。”

瓊?cè)A是發(fā)現(xiàn)了陸瑤真的不對勁，照顧她的情緒，明明這樣做對她沒有任何好處，甚至可能損害她的威望，可她還是做了。

這樣周到，真是讓人恨也恨不起來。

瓊?cè)A笑笑，沒有回應(yīng)她的感謝，轉(zhuǎn)而嘆道:“瑤真，你很幸運，能遇見一位如此溫和可親的先靈。”

會選擇用最后的生命去培養(yǎng)晚輩，這樣的先靈大多是好人。

可在經(jīng)歷漫長的孤寂和一次次單調(diào)的戰(zhàn)斗后，并非所有人都能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tài)，被逼到發(fā)瘋的不在少數(shù)。

如果對上他們，很可能重傷……甚至死亡。

瓊?cè)A輕嘆：“你經(jīng)歷過的離別太少，以后，總會習(xí)慣的。”

修仙者的生命，太漫長太漫長，任何悲喜，經(jīng)歷多了，就很難再輕易動容。

陸瑤真搖搖頭，“不會的。”

她永遠也沒辦法習(xí)慣。

不習(xí)慣也不能放下。

“那位自覺已是殘軀，如今不過茍活于世，所以不愿意你的腳步為他停留。瑤真，你應(yīng)當向前看。”

陸瑤真沉默片刻，道：“我會的。”

她當然不會停留。

但總要留給自己不舍的情緒一些時間，讓它們盡情釋放。

是釋放，不是忘卻和冷漠。

那些值得被銘記，需要被銘記的人，她會背負著對他們的思念，背負著對他們的感激或是愛意，一路走下去。

瓊?cè)A滿意一笑，帶著陸瑤真前進幾步，指著一個方向道：“你往那邊看。”

陸瑤真才發(fā)現(xiàn)，他們所在的山峰竟是最高一座。

自此處極目遠眺，可以看見遠山的云嵐。

長河遠隔數(shù)峰外，山靄蒼蒼，云霧繚繞。山上并非十分的翠色，五彩斑斕，雜而不亂，就像顏色潑灑，形成天然又不失意趣的畫兒。

最顯眼的是一座被削平的山峰，上面坐落著巨大的城池，瀑布如練，飛泄而下，繞山一周，歸于江河。

“那兒，便是九疊城。”

九疊城修建得倒比一疊城還隨意，未曾多加雕琢的城墻，青石地，青石房，青色的屋檐，若不是還夾雜著其他色彩，怕是會被當做山巒的一部分。

“我們妖族，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藏于山，歸于川，九疊城很好地傳達著這個精神。

那里，以后便是陸瑤真在修仙界的第二個家。

“接下來還有個昭告儀式，其實也不復(fù)雜，就是讓你露個臉，讓他們認識認識便行。”

最重要的是，向外界宣告，九疊山后繼有人。

虛洞試煉之后，陸瑤真便是板上釘釘?shù)木暖B山少主，她也明白，自己即將面對些什么。

“九疊山的少主要做什么？”

“只需要在勢力談判和試煉開啟的時候站在小輩們前面就行。”

每一個勢力都需要新鮮血液，九疊山也不例外，以后陸瑤真就是要成為這一輩新鮮血液的精神領(lǐng)袖。

瓊?cè)A說得簡單，但是站在前面，便意味著你要面臨都有人的矚目和所有的刀光劍影。

你背后有許許多多的人，他們看著你，也跟隨你，這種情況下壓力不可謂不大。

不過陸瑤真還是松了口氣，她不怕別的，就怕耽誤修煉，就怕被拘在九疊山。

瓊?cè)A笑著搖頭，“放心吧，知道你擔心什么，修者到底是修煉為上。”

修士大多各自為戰(zhàn)，聚攏在一起除了交流經(jīng)驗、交易物品，就是爭奪利益，若是管多了，修仙者們還不樂意。

而且就像瓊?cè)A一樣，以后陸瑤真也會有許多護法和追隨者，再多事情，分攤下來也就少了。

……

繃緊了會斷開，松弛了會懈怠，張弛有度，才能仙路恒遠。

戰(zhàn)斗告一段落，距離昭告儀式還有幾日，陸瑤真就自己四處走走逛逛。

九疊山山是景，水是景，自然的鬼斧神工，尤能讓人舒緩心神。

在她悠哉悠哉、寄情山水之時，外面的議論已經(jīng)是甚囂塵上。

除了瓊?cè)A和錦雞族，知道陸瑤真身份的只有少數(shù)。

她只露了那么一面，看起來就像個只知道哭唧唧的小姑娘，沒什么氣勢，長得也一般般。

質(zhì)疑聲越來越大，瓊?cè)A不得不出聲制止。

可是，制止得了那些識趣的，制止不了那些熊的。

這日，陸瑤真躺在樹上曬太陽，正是昏昏欲睡的時候，一陣喧囂越來越近。

修士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松戒備，陸瑤真現(xiàn)在就躲在隱匿陣法里，一點也不好奇外面的事，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準備無視。

“給老子站住！”

嗯？

陸瑤真睜開眼。

這不是段情的聲音嗎？

這什么情況？難道他在欺負人？

陸瑤真坐起來，低頭從樹縫里往下看。

“陳淞南，你真是膽大包天，還敢去打擾少主？”說這話的是林奕。

這兩個不是不和嗎？每次看到彼此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么今兒又湊一塊兒了。

“你們是她的狗嗎？這就叫上少主了？事情可還沒確定下來。”說這話的是個挺拔少年，瞧著倒有幾分少年朝氣蓬勃的模樣，可惜說話的語氣又沖又爆，活像個炮仗。

陸瑤真摸著下巴，唔……這個陳淞南，是在說她？

段情攔住他的路，“瓊?cè)A大人都承認的事，你有什么反對的余地？”

“瓊?cè)A大人是被蒙蔽了。”

林奕道：“若是少主沒本事，瓊?cè)A大人怎么會讓她坐上這個位置，你當大人不清楚嗎？少主至少是神獸血脈，再不合適也比你合適。”

“神獸血脈？又不是純的，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個小雜種。”桀驁不馴的少年抬起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話里話外都是鄙夷和惡意。

“這是嫉妒吧？這是嫉妒吧？”

“求而不得了唄，惱羞成怒了唄。”

段情和林奕一唱一和，連番嘲諷。

陳淞南氣得捏緊拳頭，想朝兩人揮去，最后還是落在了旁邊的樹上。

單人環(huán)抱粗的樹被他一拳擊得粉碎，木屑木塊炸了滿地。

陸瑤真嘆了口氣：樹啊，樹啊，真是可憐又無辜的樹啊！

“若是洛起、冥霖我都能接受，就算是你倆，我都沒有二話。可她陸瑤真是哪里冒出來的野丫頭，她能帶著我們做什么？帶著我們哭哭啼啼？”

陸瑤真對他的質(zhì)疑和詆毀充耳不聞。

反而興致勃勃地想，總覺得他們關(guān)系很奇妙，也許互相看不過眼，也許不喜歡對方的脾氣，但是卻總有一種特殊的默契。

不管是林奕和段情，還是這個口出狂言的陳淞南，都是這樣，吵著鬧著，也許會鬧得不愉快，但絕對不會產(chǎn)生怨氣和恨意。

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