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

回到鋪子已是三更天。

然而張易根本顧不得其他，匆忙將呼呼大睡的空慧喊醒。

“那尸僧，究竟是什么？”

空慧打著哈欠，如夢囈般道：“那是魔?！?

“何為魔？”

“由人而化，又非人哉，殘虐弒殺，是為魔?！?

“我今日又看到個大蜘蛛，那又是甚？”

“大蜘蛛？”

空慧一下子夢醒了過來，先是問道：“何處？”

“游舟畫舫，是個花魁。”

空慧低呼了聲佛號，旋即聳眉道：“應是個吸食精氣的妖，不足為慮?！?

“何為妖？”

“由草木魚蟲飛禽走獸所化，吸食天地精華，便為妖?！?

“除此以外呢？還有他類么？”

“萬物之所化，形不存乎，不可言狀，不可直視，是為詭！”

“天地之所衍，與天地同壽，人不可毀，此為怪！”

“天下邪異，不外乎此四類也。”

張易深吸了一口氣，他想起了那個孫小晗的書童。

那般的模樣……應是詭。

“小檀越，雖現如今天下大吉，卻有妖魔混跡于市。”

空慧雙掌合一，勸解道：“如你這般悟得宿慧，可直窺其真形。”

“小檀越行于大世，如孤身夜行，會有大劫加身。”

“入我無相，可證菩提?！?

“此為正途！萬劫立消！”

“不去不去！”

張易擺了擺手，眉頭緊皺。

忽然，他想起了一茬，問道：“你此前變成我的模樣看鋪子，可是和客人說了些什么？”

空慧嘴角含笑，道：“小檀越的鋪子好是清閑，一個客人都無，貧僧又與何人說道？”

“那你可與隔壁的田掌柜說過什么？”

“田掌柜？隔壁那米糧鋪子么？”

“自然?！?

“說起來，他卻是來過一次，貧道也說過幾句?！?

空慧話說到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語重心長道：“不過說起來，此等好色之徒，小檀越還是極力遠離，免得污了這宿慧……”

話未說完，張易已經明了。

感情還真是這和尚！

……

翌日，

今日時來運轉，生意不錯，來來回回接待好幾位老客。

按著算盤噼里啪啦一陣精打細算，張易滿意地點了點頭。

“今日攏共售出了兩本臨山字帖，一本《伴香憐》，還有一副惠山客的《朝凰圖》……今日少說也得賺一兩銀子！”

“今日常黎書院還來了幾個士子，欲求購宋時葫的練筆字帖……唔，應是考試將近，那些士子籌備應試了，下次去穆老那兒得多討些宋氏字帖?！?

“不錯不錯，若每日都是這般，我這書鋪也不用倒閉了?！?

正在張易竊喜時，一道身影悄然停步在了書鋪門口。

美眸微掃，旋即落到了柜臺前正低頭算賬的張易身上。

“張大哥？”

張易心頭一動，抬頭望去。

卻是身著碧衣女衫姿態嫻靜的孫小晗。

“孫小姐？”

張易眼睛一亮。

孫小晗臉上略帶幾分歉意，道：“回家之后被家母牽絆了手腳，并沒有第一時間前來看望張大哥，還望張大哥不要見外?！?

“無事無事，自然是長輩重要?！?

孫小晗走入書鋪，一邊翻看著幾本書，一邊道：“你這書鋪的位置可不大好，玉林街……可謂是冷清了。”

張易聞言也是苦笑。

他如何不知此番道理？

可其他街市固然行人如織，租賃費用卻也非同一般。

如他手上這些積蓄，折騰進去，恐怕連個小水花都打不起來。

只是一眼，孫小晗便看出了張易的顧忌，微笑道：“張大哥也莫著急，我家與常黎書院的先生們有些交情，待有空了，可以幫你引薦一二?！?

常黎書院？

那可是狗大戶?。?

這交情果然沒白交！

張易連忙道謝。

注意到孫小晗眉宇間掩不去的一縷愁意，張易心頭微動，詢問道：“上次聽聞令堂病重，不知如今怎樣了？”

“整日躺在病榻，昏迷不醒，意識模糊，已是藥石無用?！?

孫小晗苦笑道：“實不相瞞，此番前來，是想請張大哥隨小晗去個地方?！?

“何處？”

“張大哥可還記得那日我說的求得仙藥歸來之人？我尋到他了，想要請張大哥隨我一同去看看。”

張易微微一怔，旋即緩緩瞇起眼睛。

心頭蕩漾出諸般想法。

那只蠕動的惡心蟲子……去不去？

會不會遭遇野狐山那般？

想什么呢？！

這可不是山里！

那玩意再怎么囂張，也不敢如此大膽作祟！

更何況家里還有個神神秘秘的空慧小和尚。

“張大哥？”耳側響起了孫小晗的探詢聲。

張易回過神來，輕吐了一口濁氣，陰晴不定的臉色緩緩平靜下來。

“自無不可?！?

……

天地昏沉。

入夜后的大河村，格外沉寂、平靜。

這個時間，村民早已熄燈睡下，門戶緊閉，只有偶爾乍起的幾道犬吠。

一伙人卻行在小道上。

幾個身高馬壯的奴仆舉著燈籠走在前面開道，剩下幾人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

張易微微側目，看著一同隨行的幾個陌生面孔，只覺孫小晗是不是太謹慎了些？

一個懷抱拂塵高人模樣的長髯道人。

一個身穿袈裟手捏佛珠的和尚。

看來孫小晗也是被上次駭怕了，只是不知這兩位有幾分真才實學。

“幾位。”

正在他想著時，前面的孫小晗突然開了口。

“此人喚做阮玉，待會見到了，還請各位看看此人可有什么古怪?！?

“居士還請放心，貧道自幼修習“紫薇天眼”，不管是何妖魔鬼怪，皆可看出端倪。”

長髯道人輕撫胡須，又面露疑惑道：“只是貧道有一事不知，為何要待入夜再尋來？須知白日正是天地正氣強盛，捉拿妖魔，如虎添翼。”

“道長有所不知，此人雙親走得早，又沒成家，一直是獨自過活。”孫小晗耐著脾氣解釋著，“偏偏此人又是個孤僻怪異的主兒，就連鄰居都所見甚少，若是白日前來，恐怕就撲了個空?！?

“若是晚點來，此人必然回家歇息了?！?

“阿彌陀佛，孫施主放心便是，老衲修持我佛門密經《大羅法咒》，最是克制妖魔，若那人真是妖魔，老衲必定當場將此人掌斃立下。”

和尚不甘示弱，雙掌合一，一副云淡風輕施主莫慌的高深莫測之相。

“尚且無法確定是否妖魔，還請二位大師莫要早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