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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堪回首

幾次在生與死之間徘徊,許是上蒼要她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可到達開滿鮮花的天堂,那里有媽媽在等待。死神放過她,卻讓她受飽嘗孤苦。此刻的梔言早已忘記寫在紙上前半生的憂傷。每一次對著鏡子告訴自己,一切會好的,因為你是最棒的!一次又一次傷害,好了傷疤又忘了疼。累累的血痕,痛感神經已經麻木到咧著嘴笑。朋友總問,傻姑娘,你感覺不到痛嗎?明知道抹著蜜的嘴,身后藏著刀。梔言只說,像我這樣默默的人,也許這就是必須邁的坎,給人留幾分余地,只有學會釋然才會成長。

最讓梔言生不如死的那段日子,是她與前夫分手前。歷來婆媳關系難處,梔言又不愛說話,因為她一有時間就愛醞釀詩句,可婆婆偏偏喜歡坐在她旁邊嘰嘰呱呱的大聲說話。接話不知道說啥,不接話婆婆又說不理她,她的好脾氣被磋磨的不像樣,唯有裝聾作啞的應付。每一次梔言帶大兒子去超市買東西,皆因兒子說爺爺炒的菜不好吃。開始,她向丈夫提了幾次,但得到的回答是要么自己炒,要么將就一下。梔言下午五點下班,坐班車回家那一段路每天至少堵半小時以上,到家已經七點過。若到家才開始做飯,孩子要上晚課,根本來不及。時間一長,她只有帶兒子偷偷出去買東西備著。后來干脆她讓兒子在學校吃晚飯,然后再上課。晚上放學后,吃點零食就夠了。而她自己就在回家的路上啃一個蘋果或吃一碗鍋巴洋芋?;氐郊?,告訴婆婆自己吃過了,要加班做工作,遂躲進臥室寫寫畫畫。

丈夫是制造工廠沖壓車間一名班長,文化不高,卻愛喝酒賭博。讓他下班準時回家不如酒友牌友一個電話,刀山火海也要趕去。很多次梔言等他回家談孩子學習的問題,凌晨三點也不見人影。給孩子輔導作業,教育孩子成長成了梔言單方面的責任。那時候,單位里的人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人前人后各一套的大有人在。梔言不愛巴結奉承人,只默默做自己的工作。所以,崗位被人換來換去。她不能回家說,因為除了兒子,她與婆家人無話可說。單位里爾虞我詐的關系,一不小心一句話到了他人耳邊,就成了詛咒。她在刀山火海里熬油,在陌生的家里成了局外人。

丈夫在外成了紅人,有幾次周末拉著梔言和兒子去應酬。為了大家不再猜度他們的關系,梔言去了。她不喝酒,對煙味又特別敏感,一間間烏煙瘴氣的密閉空間,讓梔言徹底明白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再以后她就推脫身子不舒服,再也不去那中混亂的場合受罪了。

大兒子貪玩,做作業時總要梔言在一邊守著。每次孩子考試考得不好,婆婆總數落她守也是白守。最終導致梔言與丈夫決裂的事說來沒人會信。

梔言是獨女,善良的她沒敢告訴父母自己的不堪,但大孫兒偷偷告訴外公外婆,媽媽不開心。父母也不問她,她們知道女兒苦,要求她回娘家住一段時間。因小兒子由娘家父母帶著,工作的地方離娘家近,梔言很樂意。故而,每天接大兒子帶回娘家。那段日子,她覺得又回到未嫁前???,好景不長!婆婆親自上門公開叫囂,說自己的兒子外面有的是女人愛。誰誰誰,如何!梔言不想聽,也不愿意聽。只輕輕的回答,他要去就讓他去,若要離婚她同意,可兩個兒子不會給他,孩子們是梔言用生命換來的。婆婆更加氣憤,在梔言的娘家就一直咒罵她。想想父母捧在手心里長到24歲的寶貝,嫁給一個如此普通的人已是委屈,原本以為只要男方知道珍惜,好好過日子也是可以的。見婆家欺人到了如此地步,梔言的父母才明白自己的女兒到底經歷了什么。父親親自打電話叫女婿過來帶走婆婆,女婿一句話讓岳父寒透了心。“梔言自己要回娘家,以后就不要回來了?!边@是人話嗎?生而為人,自己不知道檢點,竟還說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婆婆還在伶牙俐齒的耍潑,梔言母親氣病了,和藹可親的父親氣急一句,滾!讓婆婆灰溜溜的走了。

那以后,兩家人結下仇怨。梔言媽媽怪自己當初不該將女兒嫁給不良人,郁郁中病情越來越重,檢查結果竟是胰腺癌。媽媽住院期間,想見見女婿,她只此一女,希望他看在自己已經不久于人世的情分上,善待自己的女兒,孫子。梔言給丈夫打去電話,請他來看看媽媽。那混人竟說,人沒死看什么看。難以想象,如此毫無任性的話,竟出自受過教育的人。梔言記住了這句喪盡天良的話,從此蕭郎是路人。

母親熬了半年終于去了。去世第二天,婆家才來人。婆婆,公公,四姨爹等等。姑姑和大伯,還有外婆這邊的姨媽不讓他們進靈堂祭拜。爸爸已經垮了,揮揮手讓他們坐。梔言失魂落魄的坐在母親棺木前,腦袋一片空白。小兒子才兩歲,搖著外婆叫:“外婆起來,起來陪天天玩。”童音未落,靈堂里哭聲一片。梔言好幾天沒睡,她無法原諒自己,她覺得是她害得媽媽病發。聽到兒子的哭聲,梔言想站起來抱他,卻暈了過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只覺得嘴巴疼。不,具體是人中疼。幽幽醒來,自己躺在床上,一家人穿著孝服圍了一圈。

“醒了,醒了!妹妹,來喝點水。”三姐和四姐扶著梔言,五姐端來紅糖水。聞到那甜膩膩的味,梔言搖搖頭,皺著眉頭推開。

“妹妹,你就喝點,別再讓舅舅擔心了。你若再有事,爸和天賜,天天怎么辦?”五姐垂淚又遞過杯子。

“喝一口就喝一口。”四姐夫哽咽的聲音。在爸爸這輩的兄弟姐妹們里,梔言是最小的孩子輩。而父輩三兄弟只此梔言一女,何其珍貴!六個姐夫,一個嫂子心疼得不得了。

梔言知道,這時候的自己應該堅強起來。她使勁喝了幾口粘嘴的紅糖水,回答哥哥姐姐我沒事。哥哥姐姐們,個個轉身抹淚。二姑媽抱著孩子進來,他喊著媽媽抱抱,梔言的心化了。如今的她不能倒下,爸爸和兒子需要她。

“來,兒子?!彼斐鍪?。

“天天乖,媽媽不舒服,你和三孃去玩好嗎?”三姐抱過孩子。

“對,我們天天最乖,三姑父抱你買挖機去,好不好?”三姐夫抱著孩子出去了。屋里只留下五姐。

五姐比梔言大半歲,小時候一直照顧梔言。她摟著梔言輕輕的拍,就像媽媽一樣。梔言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對了,對了,哭出來就好了?!蔽褰憷^續拍著梔言的背安慰。

“妹妹,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舅舅就你一個女兒,你要堅強啊。外面的事讓哥哥們去做,你養著。”五姐勸慰她。

“嗯嗯,我知道,謝謝姐姐……?!睏d言抱著姐姐哭了一身淚水。

料理完媽媽的后事,梔言打電話讓丈夫過來,辦理離婚手續。他不肯,還咬牙說自己并沒有出軌,是他媽故意說出來氣梔言的?,F在的梔言已經不在乎有沒有這些事,她記得媽媽臨去時告訴她,一定要好好為自己而活。她決定帶著兩個兒子回娘家,做兩個孩子的單親媽媽。那年大兒子八歲,小兒子兩歲,她狠心的送他去了幼兒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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