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庫里的葡萄》

一

吃葡萄不用洗，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在XJ，你洗了以后再吃葡萄，別人會說你神經病。至少大腦有問題。

在口里（內地），雖說種葡萄的也不在少數。它們面積一般都非常小。現在方便了，有住家戶也在院子里，種上三兩株葡萄，而且架子搭的老高，有兩三米的樣子。結不結葡萄并不重要，主要用它檔太陽。

葡萄樹很欠活，你隨隨便便壓上幾枝，它像藤條一樣，纏纏繞繞爬滿架子。一般今年插上的枝條，明年就會掛果。

到七八月天，葡萄成熟了，一串串，晶瑩透亮，珍珠一般懸空掛著。看的人只流口水。

想吃葡萄了，伸手隨隨便便摘下一串，水龍頭上一沖，輕輕地掐一粒，放進嘴里品嘗。真叫一個，酸。

二

小吳從火車站接我們回來，已經過了飯點。

“老田，你現在餓嗎？要不，我先到超市里給你弄點吃的。”

小吳老熟人了，我并不拘束。

“餓，我倒不覺得，坐了一路車，就是感到渴。”我指著桌子上的一串馬奶子笑了笑：

“小吳，能不能讓我解解饞？”

“解饞可以！老規矩。”

“我知道，不——用——洗！”

我們各自打了一個手勢，他便忙去了。

三

在XJ吃葡萄，別有一番韻味。我提著葡萄推開屋門，站在路邊，看著對面一望無垠的葡萄園……

一陣微風吹過，送來一股股津人肺腑濃濃的果香，似蜂蜜如蔗糖。這種味道在空中繚繞，我完全被XJ美麗的大自然所陶醉。

當我將一粒葡萄放到嘴邊時，饞的口水直流。這是一串從冷庫里拿來的葡萄，送它兩個字，涼，甜。緊接著就是一頓狼吞虎咽。這最原始的吃法，要比圍坐在家里吃，更富有詩意。不得不說XJ是一個神奇的地方。這里的一切都充滿了神話。

四

三年前，也是七月份。我第一次來到哈密。也是小吳接待的我。當初，他的桌子上也放著一串葡萄——無核白，玉墜一樣晶瑩透亮，看著就喜人。我沒有經過同意，拿出去水龍頭上一洗，就猛吃起來。結果，整整拉了一個禮拜肚子。

后來，才知道，這里的葡萄洗著吃，是要拉肚子的。于是，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一年，我在石家莊賣燒餅。一天中午，有一個罐車停在我的燒餅店門口。好多人拿來盆盆罐罐，從車上接一種白白粘粘的液體。他們告訴我，這是給制藥廠拉的原汁葡萄糖，可甜啦！于是，我也順便接了幾瓶。時至仲夏，天氣炎熱，我取出一點放進涼開水里，想解解渴。誰知道，喝下去以后，就像喝了鉛塊一樣難受，肚子里沉甸甸的，接下來瀉了好多天肚子。

原來，葡萄糖和水摻和在一起，是自來的瀉藥。

在大XJ，光照時間長，一般水果含糖量十分高。尤其在葡萄表面，裹著一層像霜一樣的東西，就是原葡萄糖。所以，以后吃葡萄都十分小心。

六

…………

又有一波人走了，還剩下七八個工人在勉強撐著場面。冷庫里出顯了不同尋常的情景。

庫房里堆滿了葡萄，原先只有十幾層高的貨架上又鋪上了木板，再一次加高的葡萄筐險些觸到屋頂。整個空間水泄不通讓人感到窒息。

庫房外有幾個愁眉苦臉的貨老板焦急無奈地徘徊。又有送葡萄的車輛陸陸續續的開進來，看看有誰再墾收下他們送來的貨。

? 七

? 香煙、笑臉相應，無限的哀求。換來的是老板們無可奈何的一絲苦笑。他們哪個都是熟人，哪個也都是打了多年交道的老主戶，他們是生意上合作伙伴。

每一個老板恨不得收下所有果農們送上門的葡萄。畢竟他們為自己提供了優質貨源和諸多的便利。但眼下確實有些困難和苦衷。

堆滿的倉庫，暴跌的價格，滯銷的市場，沒有一項不困擾著他們。

“你們誰拉來的是虞美人？”

“我的是無核白。”

“我的是無核紫。”

“我只需要幾件火焰或者馬奶子。”

要，還是要要，對品種和數量尤其苛刻。

“收下吧老板，我們拉都拉來了。”

“想想辦法吧老板！我們辛苦一年確實不容易。便宜點也行，不然就要爛掉了”

“我的并不多，你湊合收下吧！”

“老板，明年給錢也行。”

企盼的眼神，優惠的條件。那活生生的場面，無不使我想起了葉圣陶先生的那篇文章《多收了三五斗》。萬盛米行的河埠頭橫七豎八地停靠著大大小小來糶米的船，造米五塊，谷三塊……

他們滿懷豐收的喜悅無不帶著失望離開。帶給自己的是心酸和煎熬，惆帳和無奈。

看著他們一個個發著牢騷離開的背影。我倍感同情地走向一個廣東的大老板。

八

廣東那個叫祝愿的大老板，在這個冷庫里占有大大小小十多間倉庫，他的貨每年上的都是最多。他的生意做的非老常大，商品暢銷東南亞諸國。

祝老板今年的采購量仍占魁首，收來的葡萄早就把冷庫塞滿，遲遲不見發貨。

每年國慶、中秋二節，是走貨的旺季。可今年節期一過，往外面所發出去的貨也是零零星星。裝卸工因為賺不到錢而相繼離開。

當我走進祝愿的時候，他正在抱著竹制的煙槍抽煙。一言不發，眼睛里充滿惆帳和期待。與以往相比判若兩人。

“祝老板你好！”

“好個逑，十來天了才發過一個完整的車。”

“哎！要擱去年我的貨早就變成錢了。今年和東南亞國家關系緊張，市場只有轉移到國內。現在國內的行情又是賣的沒有買的貴，叫我如何是好。”

去年為了能讓貨早發出去，祝老板又是給裝卸師傅們買燒雞塞香煙。冷庫里出出進進總能看見祝老板的車。把裝卸師傅累的是鼻塌嘴歪，腰酸腿疼。為了多掙錢，拼命的干。

“兄弟呀！去年葡萄每公斤十塊收下我都賺錢。今年五塊錢一公斤收回來，回到家才賣兩塊；不算運費，冷庫費，人工費，每公斤就要賠三元，發回去一車我就要折近20萬的本錢。”

“再說了，便宜有人要也算。目前只能在冷庫里放著，看看到年底發往俄羅斯情況會怎么樣？”

今年的葡萄比狗屎都臭，我們那里才賣幾毛錢一斤。

九

緊挨著冷庫的那塊葡萄園里，有一臺挖掘機正在挖著一棵棵葡萄樹。看樣子都是一些成年的果樹。曾經掛滿了一串串沉甸甸亮晶晶的瑪瑙一般的果實。現在戶主便不屑一顧地將他們挖掉。

有幾個人正在把挖下來的樹身鋸成小段，整整齊齊的放在地頭。無所事事的我游走過去：

“多可惜呀！都是些正掛果樹。”

“誰說不是，剛剛結了兩年的葡萄。品種不好，想換成虞美人。”

“無核白，無核紫種的太多了，不好出手。”

“今年葡萄大豐收，產量是去年的一倍。蠻希望是個好年景，誰知道價格還沒有以往的一半。”

“化肥，農藥，人工無不是很大的一筆開銷。除了給人家，自己能夠本就不錯了。”

“如今，咱們老百姓越來越不會種地了，買啥啥貴，賣啥啥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百姓咋就那么個難。

但愿他們換了品種，將來的日子就會好過些！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這次來哈密真的沒有掙到錢，因為，農戶賠了，商人也賠了！

我要回家了，小吳端著一箱葡萄：

“帶上，總算沒有白來一趟大XJ。”

我笑了笑，擺擺手。

“正宗的馬奶子！”

小吳笑著說。

2021 11B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