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龜爺爺病了,是糖尿病。
但是虎三叔沒有跟我們說具體。它單是說這病不嚴重的,很多人都有,可以治好的。
魚信了。
但魚也感覺到了,鹿三嬸的不善。也算不上不善吧,就一起吃飯的時候,鹿三嬸是一定得是要和魚它們的碗筷隔開,不能放一起。甚至,明明可以同一桌吃飯,鹿三嬸非要搞個矮桌回來分開吃,就是它們一家三口一桌,魚和烏龜爺爺公雞奶奶一桌。
魚很不喜歡,魚覺得鹿三嬸把烏龜爺爺的病夸張化了。
魚對于病的認知本就不多,糖尿病更是第一次聽見,魚也就覺得像虎三叔說的那樣覺得真的沒事。
只除了餐前,烏龜爺爺需要給自己打針,有時候打在胳膊,更多的時候是打在肚皮上。魚是恐針的,但后來,魚還是很穩地幫爺爺扎針了,一次又一次,基本每頓飯都要。剛開始,魚很害怕,烏龜爺爺并沒有給魚施加壓力,跟魚說,不痛的。魚剛開始因為緊張,速度控制地不太行,時快時慢,后來逐漸熟練。魚也越來越難受了,它心疼爺爺。
后來,虎三叔帶來了個新的儀器,測血糖濃度的。
很簡單,給手指扎針,驗血。
烏龜爺爺先是自己來,扎了好幾根手指后教魚,魚也再次逐漸熟練了。烏龜爺爺的手指被扎的多了,都有點顯得發白。魚很難過。
又過一年吧,烏龜爺爺又做了次手術,虎三叔帶著魚和公雞奶奶去看烏龜爺爺。
烏龜爺爺半躺在病床上,肚子扎了一根軟管,旁邊是一袋黃黃的液體,魚不明白。
烏龜爺爺跟魚說,吃蘋果,袋子里。
它總這樣,有好吃的舍不得自己吃,非要給魚留著。就像,每次喝酒席回來的一兜糖果餅干花生米、特地從羊城一直帶回老家的菠蘿包還有大巴車發放的八寶粥……
它真的把所有的好都留給魚。
魚還知道,因為自己是女孩,公雞奶奶原本是想,不要魚的,讓魚的媽媽再生一個或者抱一個別人的男孩來養,不僅因為魚是女孩,還因為魚還有一個天鵝姐姐。
但是烏龜爺爺不同意。魚的媽媽把魚帶到了火車站,烏龜爺爺就騎著他的摩托車,就硬是要把我帶回來了,據說天還很冷。
魚差點就沒了。還好有烏龜爺爺在。
可是,烏龜爺爺好像真的很難受。
手術好像大大小小做了好幾次。
可以回家了。可是烏龜爺爺也就在門外稍微走走。
魚才驚覺,自從爺爺病了就再沒有笑過,以前也是不怎么笑的,病了之后更是沒有,像正面一點的情緒魚也找不出來。
魚后來覺得烏龜爺爺是故意淡淡地,故意淡淡地弱化了自己的存在,更多的時候,烏龜爺爺更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我們,它有難過的,只是魚不知道罷了。
后來啊,烏龜爺爺走了。
還記得是剛過完年初,原本好像說快不行了,后面又看起來很精神,魚居然也沒覺得什么不對。烏龜爺爺不能吃這些油膩的東西,但好像是它想看著它的一家人們一起吃飯,大家隨著它就搬來張凳子在旁邊,讓它靜靜地看著。
當時魚的麻雀媽媽偷偷跟公雞奶奶說,烏龜爺爺快不行了,準備一下壽衣吧。公雞奶奶那個是非常生氣,指著麻雀媽媽的鼻子就罵,罵得狗血淋頭。
在烏龜爺爺走的前一天傍晚,魚幫公雞奶奶趕著雞回窩,但是不小心讓一只雞溜進了烏龜爺爺的房間,魚驚叫了一聲忙把雞趕出來。
第二天陽光正盛之時吧好像,烏龜爺爺就真的走了。
豹小叔是烏龜爺爺三兒子,最小的兒子。它親自背烏龜爺爺上車,帶到了魚的曾祖家,也是家族祠堂,烏龜爺爺就躺著地上的席子上,這是魚見到烏龜爺爺的最后一面。魚不知道被哪個大人拉走了。
魚不哭也不鬧,魚覺得其實烏龜爺爺是解脫了。
喪禮舉行的時候天很黑,魚和大家一樣跪著,魚終于哭了,在黑夜里。
對魚最好的人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