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jié)氣之外

以節(jié)為經(jīng)

以氣為緯

以年為結(jié)

編織成網(wǎng)

農(nóng)人們

年年歲歲

歲歲年年

如此捕撈著歲月

在一個端午的早晨

我也試著

用我所有的氣力

將其拋出

透過歲月的網(wǎng)眼

打撈出的

除了王侯將相、才子佳人之外

剩下的

大概就是些經(jīng)書傳說、詩詞歌賦

斷層下面的歷史不過如此

那些鯤鵬級的巨子

自由游弋

偶爾吐個泡泡

驚世駭俗后漸行漸遠(yuǎn)

露珠和鳥鳴

水和云

你和我

以及香包 艾草

泥土的味道與圣人的味道

真實而縹緲

遠(yuǎn)處的龍舟和叫作粽子的誘餌

站在節(jié)氣之外

其他節(jié)日

在不同的日子

也次第出場

沉下又浮出

或者不再露面

節(jié)氣之外

沒有什么能周而復(fù)始

節(jié)氣之外

端午端莊地站著

盡管背后

九歌的屈子

仍衣袂飄飄

若干年后

是否還會有人

在節(jié)氣之外張網(wǎng)

節(jié)氣之外是否還會有氣節(jié)衍生

（二）小雪

一匹馬

藏在一種顏色里

安靜地糾結(jié)

白馬

非馬亦馬

一個節(jié)氣

躲在一朵雪花里

蒙眬地迷茫

小雪

非雪亦雪

一位少女

趕著羊群

從山的南面

水的彼岸

沿著故鄉(xiāng)

打馬而來

（三）春節(jié)

每逢春節(jié)

中國人總要掛起鞭炮

以一種淳樸的方式抒情

原始的節(jié)奏

震得夜吁吁直喘

燈光棲身于窗口或路旁

任眼睛來往穿梭

把喜悅濃縮

把憂愁濃縮

化為酒

在年與年的縫隙中

開懷暢飲

然后

看許多民俗故事

從人們的笑靨中走出

從歡快的秧歌中走出

春聯(lián)倚門回首 溢光流彩

淳樸的歌聲中

春天敞開胸懷

迎接四方賓朋

（四）冬至

我知道

此時

天的那邊

太陽

已經(jīng)開始回歸

盡管

還有霧霾

迷茫著我的雙眼

我知道

此時

故鄉(xiāng)的那邊

母親

已經(jīng)開始和面 切菜

狀如耳朵的餃子已排滿案板

掀開鍋蓋的父親

正將霧霾狀的蒸汽吹散

信守諾言的節(jié)氣

如約而至

詩歌般善良的父母

如期守候

我知道

再大的霧霾

也阻擋不住

太陽回歸的腳步

再濃的蒸汽

也模糊不了

父親犀利的目光

（五）中元節(jié)·物語

用一炷香

喚醒一塊石頭

以及石頭深處的佛

隱藏于

青煙中的語言

以及語言之外的暗示

準(zhǔn)備托付給樹梢上的鳥

我忽然發(fā)現(xiàn)

麻雀少了

這些曾經(jīng)鋪天蓋地的土著

以及嘰嘰喳喳的吵

近乎絕跡

這些最親切的母語

不知道在哪個夜晚或者早晨

突然啞然

我抬頭

云層之外的光芒

讓我連打三個噴嚏

第一聲來自前生

第二聲匯報今世

第三聲問候未來

（六）昨夜，有一場水過境

河道表情復(fù)雜

橫七豎八的木頭

那些疲憊的單車

淹死的魚

泛白的泡沫塑料

站錯位置

或者找不到歸宿

我知道它們來自異鄉(xiāng)

河岸邊歌唱的老人咿咿呀呀

用異鄉(xiāng)的音調(diào)吟唱

不知道

是否

是昨夜涉水而來

在異鄉(xiāng)

我和大江撞了個滿懷

那些雕塑與表情

來自上游

北去也好，東去也罷

水，水里的魚

及

發(fā)生在昨夜的故事

說與不說

都不可說

（七）夏至以后

夏至以后

一抬頭

就看到筆直的

十字架

它舒展地浮在

空中

像躺在河邊的

赤條漢子

夏至以后

兩色金雞菊

開得像

金燦燦的火

春天

差一點

被再次點燃

（八）夏至偶得

呵護(hù)一季

只是為了

舌尖上的歡樂

被寵一生

其實

就是一種菜肴

草根向上

終究

難覓生長的泥土

江海橫流

皆源于泥沙俱下

民謠曰

大魚兒吃小魚兒

小魚兒吃麻蝦

麻蝦啃泥巴

各領(lǐng)各的人

各找各的媽

（九）小寒不寒

從西北角的那扇窗戶

遠(yuǎn)眺

一條通往京城的河

自丹江口緩緩而去

河北岸的那片曠野

曾經(jīng)是諸多靈魂的渡口

此生歷經(jīng)的三千弱水

卻從未漫過瓢沿

南岸一青一黃的廟宇

供奉著

義字當(dāng)頭的關(guān)公

和熱情的火神祝融

不斷的香火

自遠(yuǎn)古 漢唐

一直飄到今天

從人到神

從雨到雪

讓你千古流芳或者脫胎換骨的

肯定不僅僅是自己

背后那掛滿紅繩的古槐

據(jù)說住著送子的娘娘

與這株老樹為鄰

我感覺

疼我的祖母從未遠(yuǎn)離

樸實的鄉(xiāng)音與潔白的雪

覆蓋著這個城市

至于雪的下面是什么

已并不重要

這種短暫的真實

忽然讓我恍若隔世

小寒真的不寒

（十）春天的目光

六九的腦門

被你輕輕彈了一下

迎春花就開了

你溫暖的目光

微笑著

看冬天把門關(guān)上

倚門回首的雪

調(diào)皮地嗅著杏花

串門的燕子

把銜在嘴里的春天交給了

黃嘴的麻雀

你就笑了

（十一）立秋的感覺

節(jié)氣的柵欄

圈不住光陰

立秋

就像已過中年的男人

站在季節(jié)的門口

看青春和花兒們

漸行漸遠(yuǎn)

如同送別

遠(yuǎn)走高飛的兒女

接下來

落葉 果實 蟬聲

以及各種候鳥的歌聲

也將隨風(fēng)而去

剩下的

就是抱緊臂膀

用體溫

溫暖自己

（十二）春天，背景復(fù)雜

千年前的那輪

殘月

搖晃在今晚的

樹梢之上

一朵花在開

戶籍不詳?shù)呢?

叫聲嘶啞

耳郭內(nèi)

車胎摩擦著馬路

由遠(yuǎn)及近

或者由近及遠(yuǎn)

一種異味

源于

異鄉(xiāng)的老者

對一種棄物的

焚燒

春天

背景復(fù)雜

（十三）兩片葉子

善良

是秋天落下的

第一片葉子

堅持

就是隆冬后

一直掛在樹梢的

那片

兩片葉子

足以

讓一棵樹

立于

天地之間

（十四）圍爐夜話

火溫暖著冬天，酒安慰著

你我

高湯燉著羊肉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羊肉的前世，一聲哀號

待宰的羔羊

草地上的奔跑，沒身的草

鵝黃的嫩芽

折斷白草的北風(fēng)

暖暖的爐火，暖暖的酒

香氣四溢的羊肉

所謂的天堂與地獄

就是一個場景里

一部分生靈，在天堂

經(jīng)歷天堂，一部分生靈

在地獄，成就天堂

經(jīng)歷天堂的，從地獄而來

經(jīng)歷地獄的，正在成就天堂

（十五）秋收

深秋

一匹白馬

從收割后的塵世

一閃而過

丟失馬背的先人

用一世之功

尋找著

丟失種子的豆子

豫東平原

只有在此時

才會扎腳

也扎眼

（十六）聲音比顏色絢爛

秋后的蟬鳴

和問斬秋后的

吶喊

有相同之處

也不盡相同

秋天的顏色

寄身葉子

各懷心事

秋天

聲音比顏色

絢爛得

太多

（十七）六一囈語

吃素的人

大抵是修行之人

譬如出家人

謂之好人

吃素的蟲

大抵都是害蟲

譬如菜青蟲

號曰害蟲

掛羊頭賣狗肉

是一種智慧

也是一種手段

吃素的羊

與吃屎的狗

命運都很悲催

菜與蟲

羊與狗

與人

之間的邏輯關(guān)系

令人頭痛

讓羊頭掉

偷天的狗

換不了日

飛進(jìn)莊周之夢的蝶

源于吃素的蟲

修行的莊周

御風(fēng)而行

（十八）國慶隨想

我曾經(jīng)想過

當(dāng)年先輩們

拿下這片疆域會該多么辛苦

那么大的地方

即便縱馬馳騁

那要走多少天

才會走遍每個角落

何況還要打打殺殺

想來

祖業(yè)真的來之不易

明天就是國慶節(jié)了

想必

孩子們都會在國旗下宣誓緬懷

當(dāng)初

看到國旗

我們都會想到流血

甚至還有眼淚流出

氣球與呼喊聲飄在高高的空中

誓言與承諾

希望與責(zé)任

是否留在了我們的心里

業(yè)大了

可能不知道如何珍惜

家大了

有可能大家都認(rèn)為家只是大家的家

我們沒有開疆拓土的機會

至少祖宗留給的家業(yè)

我們不能把它弄得見不到藍(lán)天

給孩兒們留點什么

這事我們應(yīng)該考慮

（十九）春天物語

冰雪已走

夜半的小花園里

總聽到

撕心裂肺的貓叫

有呼 有應(yīng)

清晨的陽光里

遙看遠(yuǎn)方

顏色正在慢慢改變

漸漸變綠的大地

慢慢盛開的花朵

讓你驚喜不斷

在春天里呼朋引伴

在春天里開花發(fā)芽

在春天里繁衍

在春天里

做你想干的一切一切

鎖不住的是春色

管不了的是春心

冰雪走得悄無聲息

偶有的反復(fù)

結(jié)局沒有懸念

一種現(xiàn)象的頻出

肯定源于某種原因

此時

閉上眼睛你能感知一種向上的力量

這些無形無狀

看不見 摸不著的精靈

應(yīng)該就是溫度

溫度 空氣

抑或因果

用眼睛根本無法感知

左右你生死的

你永遠(yuǎn)

視

而不見

（二十）清明·罄

凈手

燃香

等靈鷲落滿山坡

經(jīng)幡與祈禱

喚醒靈魂

遺落在紅塵的肉體

慢慢分割

那翩躚的翅膀

歡呼的叫聲

連同這白云藍(lán)天

一起與前世告別

嚼碎的日子

長成歲月

把歲月

交給這些大鳥

飛進(jìn)輪回

（二十一）老宅

當(dāng)年

離您而別后

我就一直沒再回來

一把鎖

將滿院的荒涼和孤寂

囚禁

太陽走得很遠(yuǎn)

正如

我謀生的腳步

即便

走得再遠(yuǎn)

總會有回家的時候

雖然

不是榮歸故里

遺棄的牛槽

還有

出沒在附近的故事

讓我

激動不已

兒時的山路

一如既往地?zé)崆?

那些花草

夸張的表情

讓我感動

我靜靜地推門而入

蜘蛛網(wǎng)上

沾滿的

除了塵土、飛蚊

還有

許多有趣的童年

光影下

忠實的影子

不離不棄

鄉(xiāng)音無改

鄉(xiāng)情依舊

而老屋

卻面無表情

是你忘記了我

還是

我背叛了你

抑或

我們彼此遺忘

……

（二十二）五月

風(fēng)

從麥粒的下方穿過

麥芒 塵土 麥糠

跟隨這五月的風(fēng)

飄遠(yuǎn)

逐漸堆積的麥粒

隨著木锨的上下

成壟成山

然后

被攤放麥場

或者

公路兩旁晾曬

五月的午陽

很毒

汗水從背上曬出

水分也從麥粒中分離

水分少了 就不會發(fā)霉

人與人

麥粒與麥粒

更容易相處

五月的風(fēng)有些干燥

五月的陽光已有了重量

（二十三）那些風(fēng)景

秋天往后是什么

它們好像并不關(guān)心

葉子與樹

白云與藍(lán)天

交往頻繁

從一棵草到另一棵草上

螞蚱

跳躍的節(jié)奏

讓我想到某段詩歌

一把刀隱喻

午時三刻的太陽

與午夜兩點的明月

會說話的白果

與會占卜的麻雀

故意把千年前的人混淆成神

廟里琉璃瓦的反光

和南水北調(diào)河水的倒影

鮮明成旗幟

竊竊私語的蝴蝶與花

搖擺成民謠

葛粑草，就地絞

開紅花，結(jié)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