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大禮和誓言,讓陳夏措手不及,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他慌忙上前,一把托住趙櫻的胳膊,想將她攙扶起來:“哎!快起來!使不得使不得!救你本是…本就是當初說好的交易,你無需如此!更別叫什么仙師了,聽著別扭!我年紀也不比你大多少,叫我陳夏就行!咱們也算患難一場,有緣相識。”他手上微微用力,將趙櫻扶起,引著她坐到廳堂內的椅子上,又順手倒了杯溫水塞到她冰涼的手中。
陳夏在她對面坐下,斟酌著詞句,緩緩道:“至于趙國…想必我不多說,你心里也明白大概。張秀將軍他…帶著幾位皇子往西邊大山里去了,暫時應是安全的。等日后有機會,我也可以幫忙打聽打聽他的下落。不過…”他頓了頓,看著趙櫻瞬間揪緊的手指,還是把現實說了出來,“楚國如今正在舉國通緝他們,搜尋力度極大,你…你要有心理準備。”
他看著趙櫻蒼白脆弱的臉,放緩了語氣:“你若是有可靠的親友可以去投奔,我定護送你前往。若是暫時無處可去…”陳夏環顧了一下這座小院,“不妨就在這里安心住下。這地方我也不常住,過些時日傷好利索了,我還得回宗門去。你若不嫌棄,就幫我打理一下這院子,也算幫我看個家,如何?”
趙櫻聞言,剛抹去的淚水又涌了上來,作勢又要起身下跪:“仙…陳大哥!皇宮深苑,小女并無親厚友人,除卻張將軍,唯與宮女太監相伴。若大哥不棄,請收留趙櫻為婢!懇請大哥賜名!”她眼神懇切,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然。
陳夏眼疾手快,在她膝蓋彎下去之前就穩穩托住了她的手臂,佯裝板起臉:“再跪我可真生氣了!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給我當婢女?折煞我也!”他看著趙櫻倔強又脆弱的眼神,心頭一軟,語氣緩和下來:“看你年紀應比我小些,以后就叫我大哥吧。至于名字…趙姓確實不宜再用。若你不介意,就隨我姓陳。我看‘櫻’字挺好,櫻花絢爛,落英繽紛,寓意新生。以后,你就叫陳櫻,如何?”
“陳…陳櫻…”趙櫻——不,現在該叫陳櫻了——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空洞的眼眸中仿佛注入了一絲微弱的光亮。她再次起身,這一次是鄭重其事地對著陳夏福身一禮,姿態優雅,帶著刻入骨髓的教養:“陳櫻,見過大哥!謝大哥賜名!”聲音雖輕,卻透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堅定。
陳夏臉上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好!從今往后,你就是我妹子陳櫻!”當晚,他特意出門,在城中最好的酒樓打包了幾樣精致的酒菜回來,兄妹二人就在這小小的廳堂里,圍著那張嶄新的紅木桌,吃了一頓簡單卻溫馨的“團圓飯”。席間,陳夏盡量挑些輕松的話題,陳櫻雖話不多,卻也努力回應著,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極淡的血色。看著她沉沉睡去后,陳夏才回到小樓,繼續他未竟的療傷。
時光在平靜中悄然流逝,又是半月過去。
陳櫻仿佛真的獲得了新生。陳夏給了她一些凡俗的金銀,她便如同一個真正的小主婦般,將這座原本有些生硬空落的小院,一點點經營得充滿了煙火氣息。她添置了舒適的軟榻坐墊,購置了嶄新的茶具碗碟,甚至買回了一些不知名但開得正艷的花草,精心地移栽到那個光禿禿的花壇里,為小院平添了幾分生機與色彩。每日,她都會變著花樣地準備三餐,手藝竟出乎意料的好。陳夏的傷勢其實早已恢復大半,早已無需進食凡俗之物,但看著陳櫻那雙充滿期待、小心翼翼將飯菜端上桌的眼睛,他實在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于是,每日的飯點,便成了兄妹倆難得的相處時光。飯桌上,陳櫻會輕聲細語地講述她今日在街市的見聞,陳夏則偶爾說些修煉界的趣事,氣氛日漸融洽。
這一日,晨光熹微。陳櫻照例準備了清粥小菜和幾樣精致的點心。陳夏用過早飯,放下碗筷,看著對面氣色明顯紅潤了許多的陳櫻,溫和地道:“大妹子,我的傷勢差不多好利索了。從今天起,大哥要閉關煉丹,時間可能不短。這些日子你無需打擾我,一日三餐也不必再為我準備。”說著,他又從儲物袋里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小布袋,推到陳櫻面前,“這些金銀你拿著,日常開銷盡夠用了。若是悶了,也可去城中逛逛,添置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陳櫻聞言,乖巧地點點頭,清澈的眼眸中雖然流轉著一絲對大哥即將閉關的不舍,但更多的是全然的理解與堅定的支持。她輕聲應道:“大哥放心閉關便是,家里一切瑣事,都有我呢。”聲音溫柔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陳夏看著她懂事的樣子,欣慰地笑了笑,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才轉身拾級而上,回到了二樓那間空曠卻讓他心安的靜室。
他并未立刻動手,而是先在中央的蒲團上盤膝坐下,眼觀鼻,鼻觀心,靜心打坐了足足半個時辰。呼吸逐漸變得綿長而富有韻律,將自身因為連日療傷和思慮而略有浮動的精氣神,緩緩調整到圓融飽滿的最佳狀態。雖然識海深處那縷被噬魂鎖留下的細微刺痛感依舊頑固地存在著,如同背景音里一段揮之不去的微弱雜音,但僅僅用于煉制火陽丹和木陽丹這類結構相對簡單、他早已爛熟于心的低階丹藥,對他如今遠超同階的神識操控力而言,已是游刃有余,綽綽綽有余。
一切準備就緒。他深吸一口周圍帶著淡淡藥草清香的空氣,目光變得沉靜而銳利,緩緩投向靜室角落那堆積如小山般的各類藥材,以及那尊沉默佇立、仿佛等待著被喚醒的黃銅丹爐。
體內溫和醇厚的陽氣開始沿著特定經脈緩緩流轉,他右手抬起,五指飛快掐出一個玄奧的控火訣。只聽“噗”的一聲輕響,一簇凝練無比、呈現出純凈赤紅色的火苗,如同擁有生命般自他指尖跳躍而生,散發出灼人的熱力。他屈指一彈,火苗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精準無比地投入丹爐底部專門用于引火的法陣核心之中。
“火起,爐暖!”陳夏口中發出一聲低沉而清晰的敕令。
轟!
丹爐仿佛瞬間被注入了靈魂,爐身微震,底部的法陣驟然亮起繁復的光紋,爐膛內的火焰如同被賦予了意志般轟然升騰,散發出灼熱而穩定的氣浪,將整個靜室的溫度都提升了不少,空氣都因高溫而微微扭曲起來。
陳夏屏息凝神,全部心神都沉浸其中。他開始按照無數次練習早已形成肌肉記憶的步驟,有條不紊地處理藥材:或剔除雜質,或研磨成粉,或榨取汁液…然后,以精準的神識操控,將處理好的藥材一份接一份地投入翻滾的爐火之中。他的動作如行云流水,帶著一種獨特的美感,對火候的掌控更是妙到毫巔,時而猛火急攻,時而文火慢燉。
時間在專注中悄然流逝。大概過了五個時辰,第一爐丹藥終于到了凝丹的關鍵時刻。爐蓋微微震顫,一絲絲濃郁誘人的藥香率先抑制不住地飄逸出來,彌漫在整個靜室,聞之令人精神一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