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靈殿高高的穹窿下,娜侎茫然環顧四周。
在她以往二十二年的人生中,還從未有過這種感覺,被一種難以形容的莊嚴氛圍緊緊擁裹,連說話都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小心翼翼。
大殿內點著無數根枝形蠟燭,映著高深不可測的幽暗穹頂。
一位神色莊嚴的老人穿過宮殿匆匆走來,如炬的目光始終落在娜侎臉上。他頭上戴著王冠,身穿深紅色絲綢長罩衫,白色須發飄飄,娜米斷定,這就是奧丁城的國王。
她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直到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我的孩子,你沒事吧?”老人關切地問。
娜侎搖搖頭,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索性沉默著。
“以后不許一個人偷偷溜出去,”老人繼續說,“去打獵就叫上弗迪亞,他正經事情不行,打獵游玩可是把好手。”
他眼底掠過一絲輕蔑。
“弗迪亞?”娜侎困惑地重復著。“弗迪亞是誰?“
老人眼中露出疑惑。
站在一旁的莫爾深施一禮。
“國王陛下,公主大概是受了驚,神智有些不清,休息一下就好了。”
“是那些變異獵夢者嗎?”老國王轉向莫爾,神色威嚴。
“是的。都被我們擊潰了。”莫爾恭敬地回答。
老國王點點頭。
“庫魯越來越軟弱無能,連自己的王國都治理不好。”老國王不滿地嘟囔道。
“或許我們可以出手協助——”莫爾試探地說,密切觀察著老國王的神色。
老國王擺了擺手。
“等等看,”他說,“過早出手,容易落下口實,成為眾矢之的,說我維希洛趁虛而入,覬覦魔族地界。何況那片荒蕪之地也實在令人頭疼。”
莫爾點點頭,沒說話。
“索蘭丘陵和伯里坦高原那邊近日有什么動靜嗎?”維希洛王問莫爾。
“沒有。”莫爾回答,“不過,剛才送公主回宮時經過奧丁廣場,我發現薩魯祭壇上的金沙漏已經倒轉,里面的沙子變紅了。”
維希洛王神色憂慮。
“應該是獵夢者內部叛亂而起。”他緩緩地說。
“有可能。”莫爾說,“不過,有沒有可能是暗靈那邊發生了什么動靜?我即刻回去占卜。”
維希洛王搖搖頭。“不急。如果天象已經給出征兆,占卜的結果有可能受到擾亂,未必準確。”他轉向娜米,目光變得慈祥。
“回宮休息吧,孩子。”
娜米感到局促不安。她看了眼莫爾,又看了看維希洛。
“謝謝您,可是,我想回家。不知道您是否能幫助我。”
維希洛王不解地看著她。
“你說什么?”
娜米鼓起勇氣,索性合盤托出。
“您認錯了,我不是您的女兒娜侎,我是地球人那侎。我來這里是基于一次穿越,不是我的本意。我想回家。”
維希洛王震驚地望著她,斑白的頭發在王冠下微微抖動。
莫爾上前一步,在維希洛王耳邊低聲說了句什么,老國王神色略略鎮定了些。
“回宮休息吧,孩子,”維希洛王溫和地對娜侎說,”什么事情都等好好睡一覺后再說。”
“可是,”娜侎有些著急,“我不可以在這里待太久,駱澤回家找不到我會著急,還可能報警。”
維希洛王凝視著娜侎,眼底的憂慮加深了。
一個侍從匆匆走進宮殿,通報亞倫王子到。
維希洛王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絲安詳的笑意。
娜侎朝門口望去,一個氣質儒雅的金發男子快步走進大殿,左肩的天藍色統帥披風隨著腳下的生風步履微微飄展,腰束鑲嵌著紅寶石的金色劍帶,上配長劍,身姿敏捷瀟灑。
走到維希洛面前,他微微欠身,抬起眼睛時,目光在娜侎臉上掠過,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
“事情都處理完了?”維希落王問,注視著亞倫的目光威嚴而慈藹。
亞倫點點頭。
“拉夫堡城主的葬禮已經于昨日舉行,我是在葬禮結束后連夜返程的。”亞倫回答。
維希洛王點點頭。
“其它城邦都派人參加葬禮了嗎?”維希洛王問。
“高原王約塞則派了他的弟弟布爾,布倫坎亞王派了王子洛爾澤,其它城堡也都按照禮儀派人參加了。“亞倫靜靜地回答。
“那就好。“維希洛王慢慢地說。
“洛爾澤王子是和我一起回來的,途中他說起幽靈堡和獵夢者的事,“亞倫說,”認為獵夢者有可能是受到了那些暗靈的感染才發生變異。我認為應該盡早鏟除幽靈堡,避免日后難以控制。”
“還不至于如此吧,”維希洛不以為然,“暗靈們受困于幽靈堡地下幾百年了,沒有外來協助,它們無法摧毀符咒。目前來看,獵夢者應該是來自內部的叛亂。那些不詳的征兆也是源于它們。”
“可是金沙漏——”亞倫還想說什么,卻被維希洛王打斷了。
“那也是獵夢者搞的鬼。那些討厭的家伙,就喜好窺探別人的隱私,”維希洛王眼中露出厭惡,犀利的目光落在亞倫臉上。“亞倫,作為奧丁王國的王位繼承人,你不要人云亦云,更不要試圖采取各種方式壯大自己的力量。要知道,你是我維希洛的兒子。“
亞倫低下頭。
“洛爾澤呢?“維希洛王問。
“他中途去看望一個朋友,明天到。”亞倫回答。
維希洛王點點頭。
“奧丁王國和布倫坎亞王國之間必須和睦相處,這是王國穩定的需要。等洛爾澤來了,你負責招待他,安頓好一切。還有,作為哥哥,你要多照顧一下唯一的妹妹,娜侎昨夜偷偷溜出去打獵,結果遭遇變異獵夢者襲擊,受到了驚嚇。你送她回宮休息吧。”
亞倫轉向娜侎,目光露出擔憂。
“你沒事吧?”他問。
娜侎搖搖頭。“沒事。”
“我送你回宮。”亞倫說。
娜侎稍作遲疑,看了眼莫爾,后者輕輕點頭。
“好吧。”娜侎無奈地說,心里明白,此時多說無益。
離開大殿,娜侎在亞倫的陪同下,朝自己的宮殿走去。
“又偷偷溜出去打獵了?”亞倫笑著問,上下打量著娜侎。
“怎么啦?”娜侎無奈地回應。
“戰果如何?“
“無往不勝。”娜侎驕傲地揚起臉。
亞倫開心地笑了。
“等等。”他忽然站住,從娜侎頭發上摘下一片草葉,扔在地上。
“你是我哥哥?”娜侎好奇地凝視亞倫英俊的臉,心中困惑的同時,又有幾分新鮮。
“怎么?”亞倫好奇地看著她。
“沒什么,”娜侎嘆息道,“我從未有過真正的哥哥。”
亞倫眼中露出不解。
“你是在責備我不像個哥哥該有的樣子吧。也是,這兩年,我忙于政事,對你的照顧太少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娜侎急忙解釋,“我是說以前,就是來到這兒之前,明白么?”
亞倫注視著娜侎,目光露出不解。
“你長得很像一個人。”娜侎繼續說。
“誰?”
“德普。”
“德普是誰?”
“一個明星。”
“明星?”亞倫驚訝地問,“天上的星星?”
娜侎哈哈笑了,笑得樂不可支。
她居然忘了眼下她不是在二十一世紀的地球,而是傳說中的以賽星球,還處于經濟不發達的封建社會。
她注視著亞倫英俊的臉,忽然感到振奮,也許她可以在這里大展身手,令這里的人大開眼界。電視劇里不就是這么演的嗎?
“不錯,明星就是天上閃亮的星星,”娜侎一本正經地說,“我見過它們,你很像它們。”
亞倫聳聳肩膀。
“我的意思是,”娜侎拉了一下亞倫的手,神色真誠,“我的意思是,你長得十分英俊。”
“是嗎?從未有人這么說過。大家都說弗迪亞是個美男子。”亞倫有些無精打采。
“弗迪亞是誰?”娜侎不解地問,忽然想起方才在大殿里,維希洛王也提起過這個名字。
“弗迪亞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你哥哥啊,”亞倫驚訝地說,摸了摸娜侎的額頭,“看來你真的病了,怎么連這都忘了?”
娜侎空咽了口唾沫。她可從未想過一夜之間自己居然多出兩位哥哥。
“但是,你才是王位繼承人,對嗎?”娜侎天真地問。
“是吧,不過這不重要,”亞倫認真地說,“實際上,統治王國是一件責任十分重大的事,要任人唯賢。這方面,我還有待學習。”
“我還有其它兄妹嗎?”娜侎問,“抱歉,我今天大概是被那些變異獵夢者擾亂了思維,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亞倫無奈地看著她。
“哥哥嘛,只有我和弗迪亞。至于姐妹,在奧丁王國,你是唯一的公主,也是父王的掌上明珠。”
娜米睜大眼睛,心里又疑惑又驚喜。
“這么幸運?”她喃喃道。
亞倫苦笑,愛憐地輕輕拍了拍娜侎的肩膀。
“希望是幸運吧,我的傻妹妹。”
“為什么是希望,而不是事實?”娜侎不解地問。
“因為在王室中,唯一的公主舉足輕重,也是周邊其它王國以及獨立城邦積極聯姻的目標。”亞倫解釋,“而你,已經到了適婚年齡。為了娶到奧丁王國地位最尊貴,血統最純正的公主,他們不惜打破頭。要知道,純凈的血統意味著上天的額外眷顧,象征著力量的不斷強大。除此之外,奧丁王國是諾曼大陸地域最廣,實力最強大的國家,誰不希望和這樣的國家聯姻呢。”
“血統純正?”娜侎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是什么意思?”
亞倫擁著娜侎的肩膀,將她帶到墻下的一面銅鏡前。
“看看你自己的眼睛,”他注視著鏡中的娜侎,“它是紫色的。看見了嗎?放眼整個奧丁王族,只有你的眼睛是紫色的。這就是血統純凈的標志。”
“那你呢?”娜侎仔細看著亞倫深藍色的眼眸,“你為什么不是?”
“因為我母親和弗迪亞的母親一樣,都是普通平民,是父親的秘密情人,”亞倫靜靜地回答,“后來你母親,也就是索蘭公主,嫁給父親,生下你之后就去世了。此后父親再娶,生下的依然是個女孩,不久就夭折了。而今他已年邁,不可能再有子嗣,這才將庶出的我作為王室長子,立為王儲。”
“哦。”娜侎漸漸明白了。
“如今各王國之間通過聯姻加強聯系,獲得王權的穩固已經成為趨勢。”亞倫繼續說,“父親已經為我和拉夫堡城主的女兒埃拉定下婚事,弗迪亞也即將迎娶伯里坦高原王約塞則的侄女。至于你,父親很可能會答應索蘭丘陵王康普拉德的求婚,那里可是你母親的娘家。說起來,康普拉德還是你的表哥呢。”
娜侎聽聞,不禁大驚失色。
“這可不行。”她正色道,“告訴你吧,我不是你們的公主娜侎,我是地球人那侎。我有男友,遲早要回去的。”
亞倫呆呆地看著她,似乎有些嚇呆了。
“看來的確如同父王所說,你今晚受到變異獵夢者的驚嚇了。”他慢慢地說。
“不是什么驚嚇,”娜侎不管不顧地徑自往前走,邊走邊說,“我說的是真的。我來自地球。我猜想你們真正的娜侎公主一定已經在昨夜變異獵夢者的襲擊中死了,她的靈魂在萬圣節第一天找到了我,因為時空運行數據恰巧在那一霎那發生暗合,我才穿越到了這兒。就是這么回事。所以,我遲早要回去的。”
亞倫聽著,一臉震驚。
過了會兒,他追上娜侎,握住她的手。
“你走錯路了,妹妹,”他柔聲說,“來,你的宮殿在這邊,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娜侎的手被亞倫緊緊握著,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往前走。
她不記得自己穿過多少條點著長燭的幽深走廊,只感到猶如置身迷宮。
那高高的神秘穹頂,幽暗中搖曳的燭光,耳畔腳步聲的清晰回響,一切都宛如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