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姕不傻,神色復雜地看了蘇姜一眼,直起身正色對蘇向明解釋。
“爹爹,女兒并不是私會外男,那是忠勇侯家二公子,于上次游湖時弄壞了大哥的絹畫,故而他找我幫忙想拿了絹畫找師傅重繪。爹爹,女兒自小受姨娘教誨,四歲便開始讀女德,女兒萬萬做不出與外男私會有辱門風的丑事。爹爹,您要相信姕兒!”
“那畫不是蘇姜的嗎?”蘇媝插話道,“你竟然把二姐的東西給了外男,還騙爹爹說那是大哥的。爹爹,五妹是想壞我們姐妹名聲啊。”
蘇媝的話徹底惹怒蘇向明,看著跪在眼前哭著搖頭的蘇姕,這個他最寵愛的女人生的女兒,怎么會做出這種坑害姐妹的事。眼看蘇媝和蘇姜就要找人家了,這事。
“打,狠狠的打!”
蘇向明身后的長隨仆人蘇慶抬頭看了眼趙氏,就見趙氏喊了聲,撲跪在女兒身上,“要打就打我吧,是我的錯,姕兒還小,打在她身上,疼在娘心里,要打就打我,反正也只有我才疼我的姕兒。”
蘇慶又看向蘇向明,蘇向明揉著額頭,最后嘆了口氣,“我不疼姕兒嗎,可她這是置姐姐們的婚事于何地。姜兒也在這,你說說,這怎么跟姜姨娘交代。”
蘇姜見自己終有機會開口,忙說,“大哥勤奮苦讀,絹畫本是送給大哥的祝禮,忠勇侯家二公子羨慕大哥有妹妹們仰慕,而大哥估計是怕我生氣也沒和我說起,所以只能找跟我平日常一起做女紅的五妹幫忙。五妹因為幫哥哥姐姐的忙而被打,好像是挺冤枉的。”
蘇向明聽完,心里更難受了,可又不好去扶起趙氏母女,“照你這么說,不怪姕兒?”
蘇姜回,“不怪五妹,五妹是樂善好施之人。這事也不怪三妹,三妹是耿直廉潔之人。所做之事都是為了自家人好,有點誤會說開就是,互相理解才能家和萬事興。”
蘇向明聽完琢磨了一會兒,最后冷哼一聲。
蘇媝忙跪下,“平日里二姐最不愿讀書,可如今看她道理看得比誰都透。爹爹,女兒拳拳之心自是為了一家人好,更為了父親好。”
蘇媝又說,“爹爹,既然今日有二姐這話,要不然我斷斷不敢與爹爹說另一件事。”
“但說來聽聽。”蘇向明直起腰來活動。
“爹爹,女兒還得知一事,五妹給人看莊做擔保,用的是爹爹的名義。”
啪一聲,蘇向明一巴掌摑到蘇媝臉上。
“爹爹,事關重大,若不是女兒調查清楚,萬萬不敢告訴您老人家啊!”被扇倒在地,蘇媝仍然堅持道,“爹爹,單這月五妹已經給人看了五單,您若不信,問她是不是經常出府抬轎子。”
蘇姕罵道,“你含血噴人,莫須有的事情偏被你說成十分!”
蘇媝反擊,“你敢讓爹爹派人查嗎,敢嗎?”
蘇姕立馬蔫了火。
蘇向明這一看,立馬心頭火起,轉頭看向趙氏。
趙氏此時欲言又止,蘇向明看著又一煩。
“天天的沒事閑得是不是,”蘇向明直接點趙氏,“姕兒經常出去你清楚不清楚?”
“這,”趙氏委屈地抬頭,眼波里淚珠盈盈,“姕兒還小,她還什么都不懂。”
蘇媝接話,“姨娘是說,五妹出去都是姨娘的意思嗎?”
趙氏低下頭輕輕點頭,卻連解釋都沒有。
蘇向明看看低著頭的趙氏,又看看昂著頭的蘇媝,最后才說一句,“夫人呢,沒在府上?讓她過來一趟。”
有下人回復,“夫人接了翰林院掌院學士的帖子說是晚點回。”
翰林院掌院學士是蔡夫人舅公家,估計是有事情找蔡氏所以一早就出了門。
蘇向明看著蘇媝占了便宜不饒人的樣子,本不想當眾指點她,可當下蔡氏又不在。
“啪!”
蘇向明狠狠拍了下桌子,對蘇媝怒道,“頑劣胡鬧!還不跟趙姨娘道歉!”
蘇媝當下就明白了蘇向明的意思,趁主母不在家寵妾欺嫡,這還算父親嗎,在她那個社會就是妥妥的幫著小三私生子。
“明明是五妹犯錯,為什么是我道歉?還有我幫著姨娘也有錯嗎?”
蘇向明指著蘇媝點了點,“你打什么心思當我不清楚嗎,姕兒才九歲,知道她犯錯你卻只看不管,等著她錯上加錯,還敢當著趙姨娘的面動私刑家法,家里是沒有大人了嗎,今天你娘不在,你就膽子大了不成!”
蘇媝又氣又怒又委屈,“爹爹怪我不懂事,那趙姨娘呢?在蘇家上不敬主母,下不顧子孫,我一個嫡女還沒有庶女享受父親寵愛不說,衣服吃穿,又哪個不是緊著扶風苑來?蘇姕敢去給人做擔保放份子,她哪來的本金,她是小,趙姨娘也小嗎,我和二姐都在談婚論嫁的年紀,我娘每日為此奔走探問,我倒想問問趙姨娘,你摸摸良心回答,如此這般,置世家小姐于何地,又置爹爹于何地!”
蘇媝這一大段話,蘇姜都想為她鼓掌!不僅趙氏啞口無言,蘇向明也被質問得面露尷尬。
蘇姜說,“趙姨娘卻讓五妹去放份子,不知有沒有女仆跟著,若是有且還好,若沒有,這京城里丟了孩子的卻也不少見。”
趙氏忙說,“是有女仆跟著的。”
蘇姜又說,“趙姨娘若是有難處,為何不與父親說,反而讓五妹出面,五妹才九歲,是個孩子呢。”
趙氏沒想到蘇姜這話題引到她身上。
官家放份子并不是稀奇,可是趙氏卻讓一個孩子出面,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能說,蘇向明也想知道。
趙氏又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即是二小姐親問,我也不怕笑話了。三小姐母家權勢尊貴,二小姐母家因救命之恩有皇家賞賜,我卻能給姕兒什么呢,幸而有主君給了幾畝薄田和店鋪有點營收,我才敢打起這注意,我也是想給姕兒多備下點嫁妝。可憐我慈母心,卻不想只能苦了我的姕兒,才這么大,就要獨自拋頭露面。嗚嗚嗚。我一個內宅婦道人家,出不了門庭,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嗚嗚嗚。”
蘇姜聽趙氏哭訴完,偷偷松口氣。
蘇媝的心思還在高高云端,等回過味來才品出來關鍵,作為現代人深知金錢重要性,她已是官家女若是再有點私房錢,以后做什么都有底氣。這趙氏果真是母親看重的勁敵。
還有,爹爹給過趙氏財產店鋪?她怎么不知道。
蘇媝看向趙氏的眼神越來越深,心中不知又起了什么心思。
蘇姜忙建議道,“爹爹,趙小娘說的女兒最近也有感觸,姜姨娘曾對女兒講,出了家門入了別府,能使的只有隨嫁女使,能撐腰的只有自家兄弟姐妹,能給自己底氣的就是嫁妝!女兒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蘇向明只好問,“什么想法說說看。”
“反正官家也可以放份子,咱們手里的銀子放著也是放著,何不后宅捆成一股繩,幾家湊到一起放份子,本金豐厚了找的人自然也多,到時收錢咱們自家在按份例分配。另外主母待我們極好,曾說讓我們也要學珠算學管家,只不過現在姕兒孌兒還小,接觸不到這些。但女兒想,早點有賺錢的想法也是好的,省得嫁了人卻不懂如何操持。”
蘇媝瞪大了眼睛,母親何時說過這話,這蘇姜簡直太壞了,管家都是主母教給嫡女的,她一個庶女還想學管家!
然而蘇向明卻點著頭,夸起蔡馳雪心胸寬廣,不虧是世家風范。
“既然這樣,等主母回來便讓她來主持這事,獲得的利息就后院自行分配吧。你們幾個有閑錢碎銀也可以跟著投。省得養成大手大腳的毛病!”
說完蘇向明就走了,還帶走了蘇媝。
這熱鬧來得突然也散得突然。
蘇姜扶著蘇姕起身,趙氏忙跟蘇姜道謝,蘇姜說,“姨娘別謝我,父親過后怕是還會來過問的,畢竟五妹這么小,小娘你倒也真舍得。”
趙氏眼淚簌簌地掉下來,嚇了蘇姜一跳,莫不是說不得。
趙氏哭訴,“平日主母防我跟防蚊子一樣,別說是我,就連我身邊得力女仆都不方便出府,要不然我,我的兒。”
蘇姜暗想她日后也得想辦法出府,可怎么辦才好。
回了隱月閣,姜姨娘已經聽得風聲,一邊布菜一邊敲打蘇姜,“你這孩子,平時也不是愛湊熱鬧的性子,今天往那邊跑什么,主母是平時關照你一些,但那趙姨娘也是你能招惹的?”
“姨娘,我今天可不是去巴結趙姨娘,我是為了咱們好,你想啊,若是有了銀子,咱們手頭松快不是能過得更好?”
姜氏皺眉,坐在女兒身邊關切說,“姜兒是怕姨娘給不了你嫁妝嗎,姨娘也是有些積蓄。”
蘇姜拉住姜氏的手,“姨娘,女兒今天在扶風苑那里說的話,不是為了我們這幾個女兒家,而是為了姨娘你,不止是你,還有主母,趙姨娘,王姨娘,等我們姐妹都嫁人走了,你們又該怎么辦?別把什么都留給女兒,留著點自己好養老啊。”
姜氏忍不住紅了眼眶,拍了拍女兒的手,“傻孩子,姨娘怎么會不給自己留。”
“就像姨娘你想把最好的留給我,我也想把最好的留給姨娘。咱們爭來爭去也是那么點東西,干嘛不把餅掙得大一些,這樣咱們分出來每個人都不少。姨娘說是不是?”
姜氏破涕為笑,“你是不是還有別得鬼主意?”
“姨娘你什么都知道還故意打趣我。”蘇姜把頭埋進姜氏懷里撒嬌道,“我想著和三妹去做點生意,要是五妹六妹大點了也可以帶上她們。”
“做生意?你可別鬧了,你哪會這個。”
“咱家不是有現成的鋪子嗎,把不掙錢的改改店面,做點南北生意,姨娘我偷偷告訴你,蘇媝這方面可有眼光呢,得趕緊抱她大腿,要不然以后咱們只能眼紅嫉妒。”
姜氏笑著搖頭,當蘇姜是在講小孩子玩笑話。
“好了好了,吃飯吧,你既然有主意,我便支持你,不過這事你最好找主母。”
“我也是這么想,但怕主母不會同意,我人小眼輕的。”
姜氏寵愛道,“咱家主母雖對后宅的事不太擅長,但是眼界還是有的,明天我去和她說,這事八九不離十。”
姜氏并不想打消孩子的興趣,況且出事有正房那邊兜著,全當是讓蘇姜開心了。
再說蘇向明帶著蘇媝回去,父女兩氣氛并不算好。
蘇向明摔著袖子,質問嫡女,“你母親就是這么教你的?還跑去姨娘院子里去,當著面教訓人,你的教養呢,禮數呢,你還知道等主母不在家時候去,你怎么不等我不在家時候。”
蘇向明說到這想到他也是剛回來,氣得瞥過臉去不看蘇媝。
蘇媝暗惱自己沖動,但是讓她道歉是不可能。
“爹爹,女兒錯了。”
“錯哪了。”
“女兒,不該不顧嫡女身份。”
“錯!”蘇向明看著這個正房所出的女兒,第一次想自己是不是關愛她太少,“你今天以嫡女身份教育庶女,錯在不該越俎代庖,錯在不該武斷。你是把事情細節摸透了,卻沒有往上稟報,更挑在一個錯誤時間錯誤地點。”
見蘇媝愣在原地,蘇向明又說,“你母親是個明事理的,既然她有心讓你們學管家,這后宅鑰匙便還讓她來管吧,你趙姨娘哪是管得住人的樣子。”
蘇媝立刻大喜,“媝兒替娘娘謝過爹爹。”
當晚蔡氏派丫鬟通知各處晚上齊到凝云樓用飯,蘇向明像是解釋又像是安排囑咐各處都可以參加,最后由正房統一負責,蔡氏兩年前因為身體原因把管家權交出去后,正愁沒借口跟偏寵趙氏的蘇向明要回來,當下笑著答應要盡心盡力辦好此事。
晚飯過后各自回所住的院子,蘇姜憶起趙氏柔弱蒼白的樣子,小聲問道,“小娘相信趙氏真生病了?”
“主君信了那就是真的。”姜氏想了想又說,“這樣,趙氏出府的次數多了也不會有人懷疑。”
蘇姜聞言驚訝地看向小娘,姜氏卻不打算再說。
日子在蘇姜焦急的期待中,終于產生了波瀾。趙氏的一等丫鬟佩竹挎著籃子剛打算出府卻被蔡大夫人堵在門口,仆人搶上前去掀開布頭露出白花花的銀元寶。
蔡大夫人不信這是買藥錢,認定這是偷竊,直接讓候在一旁的人牙子把佩竹拉走。
等趙氏得知消息后不知摔了屋里的多少個瓷瓶。
當天蘇向明下朝時先后兩位夫人都來找他,趙氏哭哭啼啼,于是蘇向明先看了眼蔡馳雪,見她一副生氣不想理人的樣子,就知后院又出了事情,畢竟趙氏是表妹,蘇向明習慣了偏心,認定柔弱的表妹又不小心惹了夫人不開心。
蘇向明伸手扶起趙氏,“這是怎么了,何故哭成這樣,這府里誰還能委屈了你。”
趙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這府里有表哥照顧,又有主母仁慈,我還能受委屈,這委屈我只能受著,受著受著這身體就不爭氣,每日用藥吊著,我心里過意不去,連累別人,我,我這心里太苦了,我每天都告訴自己,記得表哥的好,只把最好的一面留給表哥。可是我這身體卻不爭氣。”
蘇向明越聽越急,“到底怎么回事,是我讓你受委屈了,還是大夫人。”
趙氏哭聲一噎,“表哥怪自己做什么,怪夫人做什么。我怪的是我自己,這身體每日都要吃藥,花出去大把銀子,要不是我也管了幾天家,都不知道有那么多要花錢的地方。”
“表哥,”趙氏突然跪下,拉住蘇向明的手,“讓我去莊子里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