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庫和陳啟分別，荀彧獨自一人回到了住所。
方進屋中便看見一人端坐著，正是今日一同吃酒的侄子荀攸。
“公達因何至此？”
荀彧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坐到了荀攸的身旁。
早就等在這里的荀攸，給自己的叔父倒了碗水，笑著說道：“叔父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荀彧接過水碗抿了一口：“如何？子庚當入得你荀公達的眼吧！”
今日宴請荀彧拉著荀攸過來，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好友與侄子間互相見面認識認識，現在看荀攸到訪至此，荀彧心里實際上已有了幾分把握。
聽到叔父這話，荀攸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左手輕撫長須道：“陳啟陳子庚其人確實不俗，雖然今日見面時間尚短，所知所聞甚少，但就憑那一句話，某便可以肯定其必有不凡！”
“只是……”
“只是如何？”
荀彧見此皺眉問道。
“只是此人飲酒入嘴口無遮攔，若是不能收束一二恐怕難成大事！”
聽到這話荀彧當即笑出了聲：“我知公達你對奉孝有些偏見，可不能看誰醉酒便都概以奉孝論之啊！”
若不是今日事后他荀彧問了一句，現在說不定還真讓自己這侄兒一句話給糊弄了過去。
在荀彧看來陳啟有些失態的做法是其故意為之，轉到荀攸這邊就成了和那郭嘉郭奉孝一般無二的酒鬼。
說到這兒荀彧也不由得在心中暗想，以前自己還未曾發覺，現在想想這兩位好友之間的相似程度倒是蠻高的。
只不過有一點分別卻是再明顯不過。
陳子庚積財而吝，郭奉孝散財而缺，換個角度看看此二者又何嘗不是共同點。
被人戳破了小心思，荀攸當即有些尷尬的端起了水碗。
拋開這一點不談，荀攸對陳啟的看法倒是跟一開始有了很大的區別，就但是食肆中的那一番話，便不是隨便什么都能想到能說清，甚至有膽子說出口的。
就沖這一點，他陳啟陳子庚便足夠讓荀攸高看一眼，稱得上有資格為叔父之友。
只是飲酒買醉酩酊昏昏這等事荀攸還是看不上，針不針對郭奉孝且先不說，就是這種昏昏沉沉耽誤大事的狀態，便很是讓他不喜。
荀彧顯然也知道自家侄子的念頭，自然沒有非要揪著這件事不放手的意思。
再者在荀彧看來好友的做法如何不便為他人知道，侄子自有自的看法也無從干涉，到目前為止二人之間的關系看起來還算不錯，這邊已經足夠了。
沒有浪費他的一番心意，也不至于因為一場酒飯便壞了他們叔侄之間的關系，甚至在荀彧看來，日后若有機會將另一位好友郭奉孝引薦給陳啟，說不定效果還會更好呢。
暫且將陳啟略去，叔侄二人自有默契的誰都沒再提起。
只是回想一番今日在食肆中的那番話，卻又下意識的深感贊同，又不得不認可陳啟這番話的正確性。
大漢自王莽作亂到光武復興開始，便與之前產生了巨大的分歧。
前漢雖然外戚掌權時日更久，權柄更重，比之今朝還要猖獗，但總歸來講天下承平并無大亂。
可如今呢，雖然洛陽城中大將軍何進地位斐然，可宮中宦官卻更加猖狂。
賣官鬻爵有天子做靠山，橫征暴斂全然不顧百姓死活，攀親附貴者比比皆是，將偌大的洛陽城搞得是烏煙瘴氣。
而在洛陽之外，地方豪族世家的飛速崛起，據一方而立，表面尊奉朝廷實則各有心思。
黃巾賊禍能殃及數州動蕩天下，歸根結底少不了這些豪族世家在暗地里的扶持。
而這些所謂的家族能夠崛起壯大到如今這般田地，從伊始論，卻恰恰正是光武之時埋下的根結……
病癥清晰可辦法全無，叔侄二人面對面的飲茶而坐，卻誰都沒有言明有何解決的方案。
事已至此追究無意，家族勢成局面如此，若欲毀滅更加不能，落到當下徒呼奈何。
更何況荀氏傳承至今，雖時清學才名傳家，可士族就是士族，荀彧也從來不曾否認自己出身于世家這一事實。
甚至論說起來，陳啟本身也是世家的一員，寒門子弟無非便是沒落的世家或者庶出偏遠的親族，往上追溯誰人不曾有幾個發達過的先祖呢……
但要說大漢的病因但是此一點，那卻是以偏概全不可就論。
不說遠了，單是三年前黃巾作亂之際，天子下令準許地方自行征募士卒豢養兵丁，只此一條便是極大的禍根！
自古以來軍權為王權的最重要依仗，可當今天子卻將自己手里的寶劍扔了出去為人所分，這不是自己作死又是什么？
古有秦失其鹿天下競逐之，今朝漢帝放權于下自毀根基，大漢焉有不亂之理。
明眼人都看得出天子這般做法的后患，可偏偏在那時滿朝文武袞袞諸公卻無一人站出來反駁，難道黃巾勢大到難以阻止的地步了？
可事實上直到最后，黃巾蛾賊連洛陽八關的大門都沒有摸到啊……
叔侄二人秉燭夜話，陳啟這邊回到書庫之后蒙頭大睡了一陣，待到天色昏暗子時三刻之際才恍惚轉醒。
“以后可不能再如此了……”
揉著有些發脹的腦門，再一次感嘆一聲食肆的酒烈，陳啟起身點燃燈燭給自己倒了碗水。
咕咚咕咚幾口便將一碗水下了肚，放下水碗的時候陳啟突然發現桌上多了一片竹簡。
自己走之前不是已經把案幾上的東西都清理干凈了嗎？
陳啟心生好奇之余下意識的拿起了竹簡，借著微弱的燭光打量起來。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今天自己才宴請過別人，卻不曾想晚上就收到了另外一份宴請的帖子。
這片竹簡的主人并非他人，正是前些日子才見過面的蔡邕蔡議郎。
想想這竹簡應是自己出門后才送到的，被書庫內的內侍放到了桌上。
竹簡上明確邀請太史書庫記陳啟于中秋到蔡府上赴宴賞月，同迎歲寒！
若只是赴宴陳啟覺得去也就去了，無所謂的事情難道還有什么難處。
到人家府上赴宴遵禮守節，稍微吃個半飽就是了。
可偏偏發出邀請的是蔡邕。
要說當日赴宴之人中沒有某位姓曹的，陳啟現在就把面前這案幾給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