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序言：

時值寒冬，天氣寒冷，圍爐久坐，倍感無聊，憶少年時一次探險奇遇，甚覺有趣！特記錄下來聊以解悶。

我的家鄉在有著號稱十萬大山之美譽的神秘湘西。那里到處都是崇山峻嶺，山體連綿不絕延伸數百里，其中石崖溶洞，削壁奇峰，幽壑深谷。流泉飛瀑，清溪澗流多不勝數。可謂勝境獨絕，美景無雙。

這樣的鐘靈毓秀之地。不知聚齊了多少日月山川的精華。孕育出的生命自是靈慧之極，飛禽走獸，花鳥蟲魚。都能演繹出一些神秘離奇的故事來，下面請聽我一一道來。

湘西地處邊陲。古時候屬于南蠻荒蕪之地。歷來由土司王鎮守管轄。歷代土司王有賢能愛民者，也有殘暴無道者。最有名的一位土司王，當屬明嘉靖年間的彭翼南，明朝時期，福建沿海地區倭寇猖獗。彭翼南曾二次出兵抗擊倭寇，為民除害，為國立功。受到過朝廷的大力嘉獎。

我現在要說的故事就和彭翼南受到的嘉獎有極大的淵源。

話說那年初夏。表舅公大孫子娶媳婦兒。奶奶帶我去吃酒。表舅公家住到老司城，要翻山越嶺幾十里才到。

一大早，奶奶和我梳洗完畢，就動身趕路了。幾十年前村莊之間交通閉塞沒有車，只有一條土路，我和奶奶翻山越嶺，一直走到晌午時分，才終于趕到表舅公家。

一到他們村口，就看見半空里都是煙霧，鞭炮噼里啪啦的響個不停。表舅公已站在村口等我們了，他把我們接到家里安頓好就自去忙活了，我新奇的四下張望，只見新屋里張燈結彩。花團錦簇的，人人臉上喜氣洋洋，當真是好不熱鬧。

休息了一下，吃過飯之后，奶奶和她的姐妹們聚在一起吃酒，唱山歌找樂子去了。我一個人面對陌生的人群覺得有點孤單。正當我坐在那里發呆時，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走到我面前。他有些緬甸的看著我說：“燕兒，走，我帶你去玩”

我立馬認出他來了，原來是表舅公的二孫子一一文來二哥哥。好多年沒見面，他已經長成翩翩少年了。

我一時間有些害羞。臉紅紅的笑問：“來哥哥，去哪里玩呀？”

“你跟我來吧，保證有好玩的”他拉起我的手，邊走邊說。“上次我在巖洞前的田埂上的茅草叢里，看見有一窩秧雞蛋，現在應該孵化出小秧雞了，我帶你去捉小秧雞玩兒”

“真的，那太好了”我立刻高興起來。跟著他一路小跑到村尾的小溪邊。

小溪兩邊都是稻田。這季節秧苗長勢正旺，到處都是綠油油的。秧雞是一種水鳥，叫聲跟母雞有點像，這種鳥最喜歡在秧苗里搭窩，生蛋，孵化小秧雞。

每年一到夏季，我們最喜歡的事就是去稻田秧苗叢里搜索秧雞蛋。運氣好的話還會碰到一窩小秧雞抓起來養著。這時候就是農村孩子最大的快樂了。

說話間我們已經找到了那個茅草叢中的秧雞窩，誰知道里面的秧雞蛋已經孵化出小秧雞了，聽到我們的腳步聲，受了驚嚇立刻奔出窩來，四下逃散。而且幾下鉆進秧苗叢里不見蹤影。只有一只最弱小的小秧雞。呆頭呆腦的跑不快。幾乎是滾著跑到了小溪中，順著溪流一直漂下去了。

“快，攔住它！”我招呼著文來。自己則一頭順著溪流追趕下去。小溪的水流不是很急，有幾次我都差一點抓住小秧雞了。小秧雞嚇得撲棱著翅膀尖叫著拼命的逃竄，我少女淘氣的天性被激發出來，越發窮追不舍了。

文來跟在后面。邊追邊囑咐我：“慢一點，慢一點，別讓茅草劃傷了手。”

就這樣一路追趕著到了小溪的盡頭

小溪的盡頭就是文來他們村里有名的溶洞了，這個溶洞很大很深，延伸幾公里，盡頭連接地下河。小溪的水流入洞中，從低洼處穿過最后匯入盡頭的地下河，所以洞里沒有積水，可供人通行，而且此洞氣候宜人，冬暖夏涼，有幾處山泉或從崖壁上的石鐘乳上流瀉而下，或從石壁中的小洞里穿鑿而出，泉水清甜甘洌，別有意趣，每年干旱缺水的時候，村民都從洞里取水回家飲用，也算是洞天福地了。

洞口很開闊。陽光能照進洞里十幾米。再往里就是一片黑暗了。小秧雞卯足了勁，使出吃奶的力氣一路嘰嘰地尖叫著，時而在水里游，遇到阻礙的石頭。就連滾帶爬地翻過去。任憑我怎樣追趕，總是抓不著它。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它跑到了溶洞的深處，沒入黑暗中……

我沮喪地一屁股坐在一塊石鐘乳上面，滿頭大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文來趕過來，在我旁邊坐下。遞給我一塊手帕，笑著說。“快擦擦汗吧，這小東西挺能跑的，還挺倔，跟你一樣。”

“什么呀，你才跟它一樣呢”我嬌嗔著嘟起嘴還了他一句。這會兒有空了，便四下打量起這溶洞來。這一看，不禁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見洞頂上石鐘乳倒掛林立。或如奇鋒倒立，或如鮮筍破土而出，大小不一，形狀各異。忽一眼瞧見了對面的接近洞頂的石壁上面有一個幾米見方平臺。上面看起來平整寬敞。我不禁興頭大起，指著對面，拉著文來起身道：“來哥哥，我們去那上面看看”

然后不由分說拉起他就走，來到平臺下面發現很高一個人怎么也爬不上去。我眼珠一轉對文來說：“來哥哥，你快蹲下我踩你肩膀爬上去”

文來無奈，四周看了一下，確實沒有什么可以墊腳的東西。只好溫順的蹲下身來。讓我踩著他的肩膀慢慢的把我頂上去。

我手腳并用。費了很大的勁，終于爬到了平臺上。歇了一下，放下手對著下面的文來說：“來哥哥，我拉你，快上來！”

文來到底是男孩子，身手敏捷，我沒費多大的勁就把他拉了上來。

文來站在平臺上，朝周圍打量著，很驚奇的說：“我長這么大，洞里也來過很多次了，竟從來沒有想過要爬到這上面來看一看，原來這上面竟別有天地，咦！這里怎么還有一條這么深的石縫？”

文來指著石壁上裂開的一道石縫說道，我忙看過去，直見那石縫不寬，僅可容下一人通行，但是很深，往里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見。

這越發引起了我強烈的好奇心，決定進去一探究竟。文來說：“這里面很深又黑不知道有沒有什么危險，我們也沒有手電筒，也沒有火把怎么進去？”

我想了想說：“來哥哥，洞口不是有一片小竹林嗎？那里面有好多干竹桿，我們去撿些做火把，這樣就可以進去了。”

于是我們趕緊跳下來，直奔洞口的小竹林，這時天已快黑了，我們也不管那么多，直接撿了些干竹桿，用干草扎成一個火把。文萊掏出打火機點燃，我們舉著亮晃晃的火把，再次朝洞里快步走去。

輕車熟路的，我們很快就爬到了平臺上。文來站在石縫前，舉著火把往里一探。

“看起來很深，火光也照不到頭。燕兒，你緊跟著我。咱們進去看看。”文來說著就拉著我的手舉著火把，貓著腰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學著他的樣子。彎著腰伸著腦袋，瞪大著眼睛看著前方。心里又緊張又興奮。因為握著文來的手，所以不覺得怎么害怕。

石縫兩邊的石壁很光滑，用手觸摸很干燥。走了約十幾米后，眼前豁然開朗。在火光的照映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全景。這是一個圓形的，房間大小的天然石室。讓人驚異不已的是：石室中間竟然放著好些酒壇。看著年代已經很久遠了，似有好多年沒有人進來過，酒壇上面積滿了落塵，灰敗而陳舊，整個石室內都透著古老而遙遠的氣息，這是一個被遺忘的世界。

氣氛變得沉重壓抑起來，平時喜歡嘰嘰喳喳的我，這時候也被這詭異離奇的一幕給鎮住了。我從文來身后鉆出。拿過他手中的火把照在酒壇上仔細查看。酒壇是陶土做的。質地細膩，看著很堅實。壇口用黃泥封得密密實實的。

我用手抹了一把上面的灰塵，陶壇透出柔和的光澤，我好奇的搖晃了一下。里面發出清晰的水響。

“有酒”我驚喜的叫著。忙把所有的酒壇都搖了一遍，發現全都是滿的。這個發現太叫人興奮了，我高興地沖著文來喊：“來哥哥，這么多酒，全都是滿的。我們發財啦！”

文來湊過來，滿臉疑惑的說：“這是誰家存放的酒？我怎么從來沒聽人說過？快找找看，看有沒有什么資料記載什么的”

我們舉著火把沿著石室周圍看了一圈。沒有什么發現。文來蹲下身，用手把酒壇上的灰塵全抹干凈。酒壇露出全貌來：上面印刻著清晰的圖案：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騎著高頭大馬，手里舉著長槍，作正奮勇殺敵狀。下面寫著數行小字：明朝嘉靖年間。東南沿海地區倭寇橫行。土司王彭翼南兩次率兵抗擊倭寇有功，朝廷除加封官爵外，特賜宮廷造酒秘方一張。經歷代土司王加工改良后終得絕妙佳釀！特名：土司貢酒。

看到這里，文來沉思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說：“原來這就是真正的土司貢酒啊，我小時候聽祖爺爺說過，他的祖輩是土司王宮祭祀大殿的守衛，每逢節日土司王率領族人祭祀祖先時用的都是土司貢酒，祖爺爺說那些擺在祖先牌位前所有的奇珍異果，美味佳肴，都比不上那清香四溢的酒香誘人，聞之，令人心醉神搖，那清香久久不散，簡直是繞鼻三日不絕，讓他回味了一輩子，老了還時常在兒孫面前夸耀不已。”

文來一副神往的表情，說著還砸了一下舌。“后來最后一位土司順應清廷改土歸流的政策，被遣返回江西老家，制酒秘方也帶回去了，從此，老司城再也沒有真正的土司貢酒了”

文來輕輕的撫摸著些酒壇，似乎還在回憶祖爺爺說話時的神情。

“那這批酒是怎么回事兒？”我忍不住蹲下來看著他問道。

“這應該是他們帶不走的，就賜給了此地較親近的當地人，這么貴重的酒，想來當地人也不敢隨意糟蹋，就找個秘密的地方藏起來了，而這里……”文來攤開雙手聳了聳肩，抬頭四處打量著石室說道：“冬暖夏涼，四季氣候恒定，且里面空氣濕度也適宜，是個天然的藏酒地窖，沒有比這里更適合收藏這批酒了。’’

“只是為什么會一直留到現在沒人管了呢？”文來和我對望著。我們倆人都滿心懷疑，困惑不解。

“也許是收藏這批酒的人突然去世了，沒來得及對人說，這就成了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所以這批酒就保存到了現在”我開動腦筋猜測道。話一說出口，就覺得自己的猜測最接近于真相。

“燕子，你猜的對，還真有可能是這樣，不然以這酒的珍貴度，沒有人會對它棄之不理的。”文來看著我稱贊道。

“那是，你也不看看猜的人是誰”我調皮的沖他眨了眨眼睛說道。

“來哥哥，這酒這么好，我們開一壇試試吧，嘗一嘗你祖爺爺念叨了一輩子的，真正的土司貢酒，也替你祖爺爺了償一下他的心愿如何？”我迫不及待的提出建議。

文來也動心了，但猶豫了一下，遲遲疑疑地說：“這酒存放了這么多年，不知道有沒有變質，有沒有毒，能不能喝。再說，讓大人知道了會不會罵我們呀？”

‘‘管他那么多，我們開一壇看一看，試一下不就知道了。”我立馬動起手來。但抱著酒壇看著上面的干燥的黃泥卻不知道如何下手。

“看你猴急的樣子，給我吧，我來開！”文來從火把上折斷了一只小竹桿，用隨身攜帶的小刀把竹竿的一端削尖。然后用削尖的竹竿對著酒壇的一側小心翼翼地撬動著黃泥，黃泥一點一點的松動脫落下來。露出里面的牛皮紙。文來用力一揭。牛皮紙揭開了半邊。頓時，一股清冽的酒香撲鼻而來

“好香啊！真是好酒”我深吸一口氣，由衷的贊嘆道。只覺得那飄蕩在空氣中絲絲縷縷的醇香之氣聞之不飲而醉，令人眼餳骨酥。

我忙不迭地抱起酒壇往嘴里倒。誰知酒壇太沉舉不到嘴邊。我無奈的放下酒壇，可憐巴巴地看著文來。

文萊撲哧一笑，看著我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從火把中折斷兩根竹桿，把兩端的竹節削去，做成一個空心竹管，遞給我一支說道：“傻瓜，用這個吸，豈不方便又干凈。”其實他的情形和我差不多，但他少年老成，在極力把持著自己不像我那樣失態。

“哎呀，來哥哥你真聰明，居然想出這么好的法子來，咱倆一起吸吧，有毒的話要死一起死！”我哈哈一笑，隨后便把竹管插入壇中猛地吸了一大口咕嚕一下咽入肚中。

頓時，所有的味蕾瞬間全部復蘇，我瞪圓了眼睛。只覺得那醇厚甘綿之味由舌尖向口腔蔓延。一圈一圈的像水波一樣朝身體深處蕩漾開來，直達四肢百骸，讓人周身通泰。恍恍然如飄浮在云端，而不知其所止。浩浩乎似魂蕩九天，滿天都飄灑著五彩繽紛的花雨，如夢似幻，云霧繚繞，仙樂飄飄，我的身后長出了一對白色的翅膀，引著一群白鶴翩翩起舞向天際深處飛去……

文萊趁我回味的時候，已經喝了好幾口了。這時他抬起頭定定的看著我說：“燕兒，這世間竟有這么好的美酒，如果有毒的話，喝死了也值得”

文來的話把我從游歷迷糊的太虛幻境中拉了回來。

“嗯嗯，要喝就喝個痛快！”我收回心神，拿出一副不喝痛快不罷休的姿態，和文來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來，邊喝邊贊嘆。沒過多久。酒已經被我們喝下去一截。

我倆這時也有些暈暈乎乎了。酒勁一上來，我又笑又鬧，口齒不清，含含糊糊的說著話，纏著文來問這問那。

“來哥哥，你們班有多少人？女生都漂亮嗎？”我歪著頭睜大眼睛看著他問。

“不知道，誰沒事注意這個干什么？”文來半閉著眼睛熏熏的回答。

“嗯？什么不知道呀！你是不知道你們班有多少人還是不知道女生漂不漂亮？”我嘟著嘴賭氣地問。

“班上多少人肯定知道，但女生漂不漂亮還真沒留意過，你讓我想想”。文來睜開眼睛，頭靠在石壁上一本正經的回答。

“燕兒，班上的女生沒一個有你漂亮。”半響，文來開口道，眼睛深深地看著我，我也看他：在火把的光亮中，周圍的環境如夢幻一般不真實，那個醉態可掬的少年郎眼眸清亮如星辰大海，有火種一樣的光芒在眼底跳躍閃爍，心底的情思暗流涌動，藏也藏不住，如潮水般都在涌現在眼里……

我有些慌亂的避開他的眼睛，癡癡的笑囈：“來哥哥，你也好看，我們班里的男生也沒一個有你好看的”

文來不知道，這一幕。就那樣深深地鐫刻在少女的心中。一輩子都不曾忘記，多年后想起還不免惆悵嘆息不已。

就這樣我們一人喝了差不多有兩三碗之后都醉了，不覺沉沉睡去。這一睡就睡了兩天兩夜。從來沒有睡過這么香甜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