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嫵走到杜雨洛面前，蹲下身子，盡量和杜雨洛平視。

“救你的不是我，是網上的網友。”

杜雨洛有些失神：“是嗎？我應該把定時調得再晚一些的。”

她的語氣很遺憾。

“謝謝你。”姜嫵由衷道。

杜雨洛抬起眼看著姜嫵，發自內心笑道：“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姜嫵溫柔道：“你也很好看啊，你的勇敢和善良，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杜雨洛羞澀地笑了笑，她臉色蒼白，聲音虛弱：“是嗎？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這么夸我呢？”

姜嫵看著杜雨洛的眼睛，女孩是笑著的，可眼底深處，一片灰暗。

姜嫵忽然握住了杜雨洛的手指，女孩怔了怔，驚訝地看向了她。

“其實我也有過輕生的念頭，不過和你一比，那都不算什么了。”

杜雨洛頓了頓，問：“是因為，全網黑嗎？”

“你也知道嗎？”

杜雨洛點點頭。

姜嫵笑了笑：“那你應該聽說過，我有一段時間是‘小三’。”

“雨洛，你討厭小三嗎？”

杜雨洛垂下雙眼，眼睫毛顫了顫：“我討厭小三。”

她的家庭就是被小三破壞的，爸爸媽媽離婚后，她被判給了媽媽，但是……

媽媽也不要她。

“討厭小三的人很多很多，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好像是一只過街老鼠，我不敢出門，我怕我出門，會被人認出來，然后被砸臭雞蛋。”

杜雨洛慢慢地抬起眼睛：“我曾經很討厭小三，后來我發現，一段婚姻的破裂，主要責任還是那個不堅定的人。”

杜雨洛更恨她的父親。

“但是大眾對小三的厭惡是最多的，是不是？”姜嫵問：“出軌的男人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然后隱身的，大眾對小三的厭惡，有時候是一把刀，它可以扎向任何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杜雨洛眼神微動，“那你……是小三嗎？”

姜嫵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那你覺得我是小三嗎？”

杜雨洛抿了抿唇，“我……我不知道。”

病房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姜嫵道：“雨洛，你很善良，你不確定我是不是小三，你明明很討厭小三的，但是你愿意出來幫我。”

杜雨洛眼里有淚，她倔強撇開臉：“那本就不是你，我已經被人傷害過了，我不希望有另一個人還被傷害。”

“我覺得……”杜雨洛哽咽，“姜嫵姐姐你，不是小三。”

姜嫵眼睛紅了，“謝謝你的信任，雨洛，謝謝你。”

她回憶過往：“那個時候，我第一次理解了，什么是，贊美能把我捧上神壇，謠言也能讓我墮入地獄。”

“因為世人討厭小三，所以小三成了一把利器，它可以用來攻擊任何女孩子。”

姜嫵擦了擦眼淚：“一旦沾上了這個惡名，要洗干凈，很難很難。”

“可是我們有什么錯呢？或許我們唯一的錯，就是生而為女。”

杜雨洛終于忍不住眼淚了，她把腦袋埋首在被子里，用盡全身氣力忍著哭聲。

姜嫵放開了杜雨洛的手指，她躺在了杜雨洛側出來的空位，抱住了杜雨洛的后背。

聲音輕輕道：“世人愿意把對男小三的一半寬容分給女小三，小三就不會成為攻擊無辜女孩子的工具。”

“如果世人愿意對女孩子要求寬松一些，不對穿著個性的女孩子品頭論足，不對抽煙喝酒的女孩子指指點點，那該多好。”

“女孩子們的烏托邦，可以在夏天盡情地穿吊帶短褲短裙，不會被盯著胸部臀部大腿，可以想什么時候出去玩就出去玩，早上中午晚上乃至深夜凌晨。”

“雨洛，你沒有錯，我沒有錯，我們女孩子，都沒有錯。”

唯一錯的，可能就是生在了這個對女性不友好的世界里吧。

杜雨洛忍不住了，哭出了聲。

她翻過身，抱著姜嫵，哭濕姜嫵胸前的一片衣服，而姜嫵只是安靜地陪著她，輕柔地撫著她的腦袋，一遍又一遍。

杜雨洛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她看著姜嫵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姐姐……對不起……”

姜嫵笑著摸著她的腦袋：“一件衣服而已。現在感覺還好嗎？”

杜雨洛點了點頭：“好一些了。”

“那你可以答應姐姐，不要再尋短見了好不好？”

杜雨洛臉上的笑漸漸淡了下去，眼神迷茫。

她很努力地生活過了，她以為過去的一切都過去了，直到那個視頻出現。

“我……我不知道……怎么辦？”杜雨洛默默地流著淚，現在全國人都知道，她被侵-犯了，她還如何自處。

姜嫵什么也沒說，打開了手機，把杜雨洛的微博拿給她看。

“雨洛，你看看這些。”

杜雨洛接過手機，眼神落在手機屏幕上，手指慢慢上滑。

【妹妹！你一定要平安！】

【妹妹，你沒有錯，都是那些死人渣的錯，不要為了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啊！！】

【妹妹，你這么年輕，這么漂亮，我長得這么丑我都在努力生活，答應姐姐，活下來好嗎】

【我愿意吃素一月換這個妹妹平安】

【人渣都沒死，你怎么可以死，妹妹，姐姐不敢要求你堅強，但是姐姐覺得只要你往前看，你的未來不可限量】

……

姜嫵抽了一張紙巾遞給了杜雨洛。

杜雨洛接過紙巾，蓋在臉上，“謝謝。”

“雨洛，你以前的夢想是做一個兒童故事作家對嗎？”姜嫵問。

杜雨洛擦干了眼淚，眼睛紅紅看著姜嫵：“你怎么知道？”

“你本來在西城大學讀書，學得文學專業，后來休學兩年，再后來就退學了。”

杜雨洛顫抖著嘴唇：“我受不了別人同情的目光，我接受不了……”

姜嫵問：“如果有機會可以繼續學習，你愿意嗎？”

杜雨洛當然是愿意的。

可是……

“去國外留學吧。”姜嫵撥開了杜雨洛遮住眼睛的劉海：“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雨洛，我姜嫵工作室提前三年聘請你作為我們工作室的員工，你在國外的一切費用由我負責，你不用有心理負擔，你學成之后，可是要回來我身邊打工的哦。”

“可……可以嗎？”杜雨洛咬了咬嘴唇，“我可以嗎？”

“你可以，你值得，你的人生是一片光明的，你想去，就可以去。”

杜雨洛深深地看著姜嫵。

下一秒，緊緊擁住了她：“謝謝你，姜嫵姐姐。”

-

姜嫵給杜雨洛請了一個護工，留了小安看護，她和姬星洲回去了。

周野在前邊開車，車廂里很安靜，周野看了一眼后視鏡，姜嫵和姬星洲兩個人，各看各的車窗，氣氛有些沉悶。

周野頂不住這沉重的氛圍，正要開口活絡活絡氣氛，沒想到姜嫵開口了：“姬老師。”

姬星洲轉頭，看向姜嫵。

姜嫵伸出一只手，姬星洲十分默契地與她十指相扣上。

姜嫵微微揚了揚下頷，男人便主動把身子探了過去。

“姬老師……”姜嫵的聲音暗啞，然后，閉上眼睛。

咬。

住了他的唇。

她莽得很。

毫無章法和技巧。

沒有絲絲入扣的纏綿，只有發泄，她在發泄情緒。

而姬星洲沒有像反客為主。

他只是伸手，扶住了姜嫵的腦袋，其他一切，都交給就姜嫵。

駕駛座上的周野：“……”

這么猛！

他差點開車撞到樹上，還好反應得快。

周野心里暗罵這兩個人真的是……

狗情侶！狗情侶！差點害死人！

但他不敢吱聲，甚至放慢了車速，緩緩開著車。

姜嫵睜開眼睛，男人的眼睛是閉著的，她瞥了一眼車窗外，都市繁華卻冰冷，只有……

她的手指在男人的肩頭上，摩挲，又摩挲。

指甲撓過他脖頸上的青筋，喉結，最后……

捏住了他的耳朵。

尾指在他耳下，輕搔。

姜嫵的手被抓住了，姬星洲看著她，他的兩只耳朵的紅了，“這里……”

他看了一眼前排。

姜嫵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野不打自招：“我什么都沒看見！我什么都沒看見！”

姜嫵懶懶往后背椅一靠，長發遮了半張臉。

“累了。”

姬星洲伸手把她散下來的頭發勾到了耳朵后面，低聲道：“嗯。”

周野沒再慢悠悠地開車了。

車速很快。

沒幾分鐘就到了公寓樓下。

“周……先生，謝謝。”這是對周野說的。

“抱我上去。”這是對姬星洲說的。

周野就這么看著姬星洲任人使喚，他乖順地給姜嫵解了安全帶，自己先下了車，然后走到另一邊，開車門，抱起姜嫵，下車。

周野一臉不忍直視，眼角縫隙看到姜嫵好似被伺候高興了，吻了吻，姬星洲的下頷。

“走吧。”姜嫵拍了拍姬星洲的肩頭，“姬老師，今天很聽話。”

女王，和她的男寵即視感。

周野揉了揉眼睛。

那個男的。

是姬星洲？

那個一向冷感十足的姬星洲？？

-

姜嫵心里憋了一團火。

一到家，她就忍不住了。

客廳到臥室，鞋子還是姬星洲給她脫下來的。

衣服。

鞋子。

丟得到處都是。

張揚。

瘋狂。

……

姜嫵望著天花板，整個人好像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姬老師。”姜嫵喊了一聲。

“嗯。”

“我煩不煩人？”

姜嫵側目，看著姬星洲胳膊上的牙印。

差點咬出血來了……

姜嫵捂著額頭，心想她真的是瘋了。

“對不起，我……”

“不煩人。”姬星洲說道。

姜嫵忽然心動了一下。

他總是這么溫柔。

她總是會為這份溫柔心動到不能自己。

不能……自己……

她的長發灑了他一臉，呼吸被吞沒。

姜嫵覺得她瘋了，太瘋了，肆無忌憚，沒人管得了。

……

姜嫵看著天花板，聲音不自覺變得嬌軟：“姬老師，我想喝酒。”

放肆之后，更想放肆。

她想喝酒，她想忘了這個世界的所有。

為什么總是她，為什么傷害了她，還要傷害別人。

熱熱的淚從眼角淌了下去。

姬星洲什么也沒說，起身，離開了臥室。

再回來的時候，他的手里端了一個杯子，被子里的液體，是透明的。

“沒有酒，喝點水吧。”姬星洲揚了揚手里的杯子，“你最喜歡的君泉。”

姜嫵扭過頭，好像是生氣了。

但沒幾秒，她又坐了起來，提起被子，接過姬星洲遞過來的水杯。

她痛飲了一口。

涼的，但不是很涼，半溫半涼，喝得姜嫵很是難受。

姜嫵擰著眉頭看著姬星洲：“你騙我，不是冰水。”

“人生就是這樣的，十有八九不如意。”姬星洲拿過姜嫵手里的水杯，把杯子里的水喝得一干二凈：“不是你想要的酒，也不是退而求其次的冰水，但是很解渴，其實也不錯吧。”

姜嫵抿了抿唇，沒說話。

確實。

嗓子不干了。

是挺解渴的。

“姬老師。”姜嫵喊了一句。

姬星洲走到姜嫵面前，“嗯？”

姜嫵單手勾住他的脖頸，很輕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姬星洲睫毛顫了顫。

“你的雞湯我很受用，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