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掩抑與他的同學們相處的并不愉快。
他在學校沒什么朋友,他這個人固執,不知變通,在別人面前也總是沉默,傻乎乎的。
隨后,被孤立,被欺負,成為同學眼里的怪胎。
那并不好受。
莊掩抑不想上學。
他的同學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他的同學。
……
……
夏風日下,寰宇仍不見一縷暖氣。
莊掩抑的父親同莊掩抑一同坐在門前,忍受撲面而來的寒風,爺倆望著天上懸掛的月。
“你該長大了,可你真的不讓我放心。你這么大還沒有朋友,老師也總跟我說了。你是不是該做出些改變?”
父親還說了很多。
莊掩抑埋著頭,他知道父親的意思。
很多大人都和他說過類似的話,含沙射影么……
莊掩抑偷聽過一段對話,便是有人嘲笑他,懷疑他智力有問題,否則怎么會一直呆呆地不知變通。
可莊掩抑不能接受宿管老師的蠻橫和其他不公正待遇,很多很多事情都不像大人口中所說的那般正確。
上一句念叨著仁慈,下一句就會拿起利刃砍人……
莊掩抑很痛苦,不知為何,心傳來絞痛,迫使他辯駁,掙扎。
這么多年,世界終于向他展示出惡意,或許正是因從小經歷不同,讓他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而一個從小分辨是非者……成長所經歷陣痛,必定比旁人更加長久,影響更為深遠。
……
……
莫陸離在這段記憶中的小路上踱步。
全程莫陸離是沒看到一篇莊掩抑的文章,倒是欣賞了一番鄉村風光。
這段記憶跨度不算太大,當然也算不上小。
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莫陸離終于在記憶中擁有了一定的主動權。
任何人對陌生人都會有戒備,但現在,記憶的主人已經對莫陸離放松警惕,莫陸離可以根據記憶中的漏洞來回穿梭了。
這段記憶分成三段路。
一段通往未來,是根據莊固建造的記憶橋梁,一段則是根據莊掩抑自己,另一段則是這座屬于莊掩抑奶奶的房子。
無疑,不同的選擇,能通往不同記憶。
但只要掌握莊掩抑一定的記憶,莫陸離就會重新擁有對莊掩抑記憶的絕對控制權。
搓著手,莫陸離的目光在三段橋梁上盤轉,深思其中因果。
無疑,莫陸離的目的是找到莊掩抑作品的記憶。
那些記憶應該被儲存在記憶海的最淺層,最容易看到。
而莫陸離如今所處的位置,就是記憶海的底端,越往下,記憶便越模糊,直到兩三歲的時光,記憶變成光影,完全看不清。
經過推敲,莫陸離決定走莊掩抑自己這條路。
于是,越過記憶,莫陸離來到了另一個記憶片段……
“家鄉……”
“這詞對我來說有些久遠了。”
“我在北素啊,我多久沒回家鄉了?”
“為什么不回去?”
“……”
“找不到咯,找到了,也不是我的家了,是我的家,我也認不出來了……”
“……”
這是……
莫陸離環顧四周。
這是……
淺層的記憶?
此時,莊掩抑正身穿病號服,呆坐在病床上,側望窗外的風景。
病號服上藍白色的條條框框仿佛與他不相匹配,似是莊掩抑這個人時刻都要撕開病服跳出框架。
未免太可憐了吧?
此時莊掩抑身軀單薄,面色蒼白,眼神呆滯,看的一旁的中年人臉上一陣陰云。
“爸……”
中年人喚了一聲。
莊掩抑無答。
“爸!”
“……”
還是無言。
中年人強笑著,連換好幾聲爸,最后更是附身手肘支在病床上,身體壓低,搖著莊掩抑蒼老的手。
“爸……我們出去走走吧,你這樣總待著不行……出去走走心情就好了……爸,你不是喜歡寫文章嗎,你要寫我隨時把紙……”
莊掩抑扭過頭,緩緩推開中年人的手。
中年人脊骨震顫,臉上強笑,聲音帶上哭腔:“爸!還能治!這里治不好我們去君貫,君貫不行去聯邦!聯邦不行我們再去垝國!總有能治好你的地方,我們家里有的是錢,爸……”
“我想回家。”莊掩抑語氣平穩,目光緊隨中年人,“秋兒。”
秋兒,中年人小名,全名莊秋,兄弟姐妹中排老三。
“我……想回家……”
……
……
家,在哪呢。
一輩子,為了家,我在外面漂泊多久了呢。
一直抱怨父母不曾陪伴的我,不也一樣嗎?
……
……
寰宇的雪下的還是很大。
這個月份,太陽直射南半球,寰宇更是如此。
在莊秋的陪伴下,莊掩抑找到了童年里的那個村莊。
莊秋始終沒什么心里波動,因為他并不是在這里長大,母親也不是和父親同一個家鄉,所以,對這里有留戀的,僅有莊掩抑。
這座村莊幾乎見不到什么人,房屋部分坍圮,部分算是完整的也時常漏風,耕地蓋上厚厚的白衣,長久無人耕種。
政府不會想起這里,村民也都離開這里。
這里的土地貧瘠,氣候惡劣,年輕的人南下去心中的南方,老人犯上風寒,要去更溫暖的地方。
余下者,大多孤獨終老。
在小道上走過,乘著風雪,莊掩抑埋著頭,同一個方向,向著自己家,走。
“你走在前面。”莊掩抑忽然頓住腳步,看向莊秋。
莊秋點頭,雖不明何意,卻也聽了。
能怎么說,這是他爹。
你是爹,你有理咯。
……
……
走到自己家的時候,莊掩抑停步,而莊秋仍徑直向前走著,未看那座房子一眼。
莊掩抑看向那座房子——他在風中像自己一樣單薄落寞,父母死后,他便再沒見過它。
莊掩抑兀自搖頭嘆息。
這村莊沒了人氣。
已經不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