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陸離踏入靈者協會的會議室。

會議室里幾乎要坐滿了人，有人招呼了莫陸離一聲——是一位拾靈者，這位拾靈者長相甜美，嘴角總是掛著應付式的笑容。

拾靈者客客氣氣的請莫陸離到指定地點就坐，并端上來沏好的茶。

那位拾靈者小姐姐彎腰躬身，說一句：“這是出產于您家鄉的純正好茶，莫會長托我向您問好，先生。”

然后她款款退去，莫陸離端著茶點頭，不語。

同姓莫，而且莫陸離也算是圈內知名人物，別看莫陸離咸魚，誰都惹不起。

莫陸離就是在那些真正掌握世界命脈的人那里說不上話，實際上，把莫陸離扔到哪個地方，莫陸離都能混的很好，誰都要敬上三分，單是莫陸離沒那么多架子而已。

到場一共二百多名靈者，會議長桌坐滿了人。

其中，莫陸離察覺到有幾位半神穿插其中，他們靈威收斂，極力壓制自己身上的靈威。

主持會議者是一位身披白大褂，戴金絲眼鏡，相貌略算英俊的男人，他站在會議長桌前——看來，他就是這次會議的焦點。

男人看人都到齊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說：

“咳咳，大家好，在座的各位都是靈者起步，其中甚至不乏半神。有的人可能沒什么意外，有的人可能對此次會議緊急召開略有不滿。”

講實話莫陸離有些心虛。

就差把他的名字搞出來了。

男人不顧臺下面面相覷的靈者們，自顧自的繼續說：“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來自撫圣文化協會的陳縱祥，同時也是君貫靈界科學院的掛名博士，這次到天素，沒有其他的目的，就是告知大家一件事……

“第二次爭奪唯一的大戰，要開始了。而我們其中，有的人接受過正規的靈界知識培訓，有的則沒有，所以，在這里我會大概將狀況表述一下。

“近日，君貫向全世界各國靈者組織公開天國項目研究的部分成果，而同時，我們撫圣與垝國也出土了一些文物，可以佐證君貫科研的成功。

“在這里，我不得不提起一位已經死去的科學家，或許他不是一個好人，好父親，但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天才！一個偉大的科學家！興許你們都聽過他的名字，他叫——莫歸去?！?

手中的茶杯蕩起波紋，莫陸離不言。

周圍靈者交頭接耳的討論，“莫歸去”三個字喚醒了大家塵封已久的記憶，大家想起了這個名字的主人——那個叛逃君貫，殺人入狂的瘋子科學家。

而莫歸去，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確認死亡了。

陳縱祥指關節輕敲長桌，示意大家安靜——緊接著，眾人閉了嘴。

莫陸離則是全程都沒有開口，靜靜聽著，就像沒有因為有人辱罵他的父親而憤怒一樣，他也沒有因有人夸贊他的父親而感到自豪。

陳縱祥鄭重的話語令四座賓客面面相覷，雖然每次會議都嚴肅莊重，但這次會議的主角未免有些太過激動了。

“對于生命，科學家們做出過許多猜測，其支持者最多的就是化學起源論，而在數千年前，有一個被人駁倒的猜想，就是自然發生論，而自然發生論的觀點是，生命是由無生命物質自然演化而出的。

“而終結這個猜想的，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曲頸瓶試驗。但我們不去思考這些，單純從世界上沒有生命的先在條件上思考——我們身處的宇宙，是如何起源的？是先存在生命的意識？還是先存在的物質，才誕生生命？還是兩者并存？”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莫陸離表示自己并沒有繼承父母當科學家的優良基因，思維也沒有做過多的發散。

“我們都知道，萬事萬物都由粒子構成，粒子又由更小的粒子構成。起初我們認為分子便是最小，但之下還有原子，之下還有，比如夸克，還有猜想中的普朗克粒子。再向下探究，我們就無法發現更微觀的粒子構成了，因為再細微的分割器械都是由原子構成，根本無法細致分割，就像我們無法用錘子去繡花?！?

陳縱祥開了一個不算玩笑的玩笑，接下來表情又嚴肅下去。

“而這些粒子，他們無時不刻不在運動，在不同的溫度，不同粒子所在不同環境，周圍的粒子也自然不同，他們互相吸引互相排斥，所導致的運動軌跡和運動速度不同。

“首先，我們在自然界中可以發現，從來沒有單純的單一元素構成的物體，因為這世界的粒子都在運動，就連我們的皮膚也在氧化，我們的脾臟也無時不刻在運動。

“假如世界先前并沒有生命，那么，他會是難以統計的粒子團嗎？他的密度分布不均，在各個地點進行運動，組成，吸引。而這個過程人類難以復刻難以計算。因為有太多太多種結構可能。

“反觀我們世界上的生命，他們都逃脫不了一個東西——細胞，我們的生命活動離不開細胞，而不管什么物種的細胞，他在構成上都有極大的相似。

“細胞日復一日的，不過是一個循環——粒子運動的循環，而外部粒子的運動變化，導致我們內部循環的輕微改變，進而導致不同的后果。如果這個循環被破壞到一定的程度，那么這個循環就會被瓦解，被打破，也就是我們生物的死亡。

“細胞，他以能量為運動的基礎，是許多粒子按規律排序的產物。有些物質也會按規律排序，但他們沒有生命。那么我們是否可以說，只有按細胞的物質細微規律排序，才能創造生命？難，很難，沒有人成功過，在千萬億分之一的可能都算說多了的概率中，可能只有我們這一處地方，在恰當好的條件下，粒子促成了一個循環，變成了……細胞。”

“……”

在陳縱祥說話期間，人們的表情各不相同。

小部分人臉上掛滿茫然，而有部分人則滿臉震撼。

他們可能聽不懂，但大受震撼。

畢竟這些人上的都是靈界學校，并沒有學過類似的知識，有的也是沒接受過教育，半途成為拾靈者，后來晉升的靈者。

不是每一個人都像莫陸離一樣，都獲得過系統的教育。

有人忍不住反駁：“但……我們有思想，有情緒！就算細胞只是一個粒子間的循環，那思想怎么解釋？生命還有很多種，不同人的DNA還都不一樣呢！”

對啊，怎么解釋。

所有人看向說話者，有的人皺眉，有的人厭棄，有的人贊同。

人類便是這么奇怪的物種。

明明自己不理解，但對同樣沒有身份的話語提出者抱有懷疑的態度。

陳縱祥倒沒有氣惱——因為此人沒有在他講述中途打斷，這是合情合理的提問，而他本人也曾懷疑過，所以他解釋道：

“我們的思想，都不同。因為我們所處的環境不同，外界不同的，細微的粒子變化都可能破壞我們內部的循環，導致循環有所偏差。進而印象循環的不穩定運行，所以，我們可以猜測，思想是細微到人類難以觀察到的粒子變化！”

這都能解釋？

莫陸離心里那叫一個精彩。

這一天，他的世界觀崩塌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們都只是一些粒子的循環？

我們的存在，只是一個物質循環的錯誤演變！

“生命，從存在的一開始就注定消逝！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錯誤的，是完美循環誕生那一刻被破壞的后來延續！這種延續可能會很長，也可能會很短?！?

“……”

沒有人去思考這句話的漏洞。

沒有人反駁。

他們都在思考自身存在的意義。

“就像外界細微的不同都可能影響我們的思維，我們的思維很可能也只是這演變過程的一個注定結果。

“如果你不信，請抬起手。好，現在你想想，你大腦是否下達了這個指令？下達了的話是否立刻去執行？那么，我們是否可以理解為，這個是不應該存在的錯誤循環導致的結果？”

“等等！”莫陸離忽然打斷，“你這是……說未來已經注定？我們的思維已經注定？”

“我沒有這么說。”陳縱祥露出微笑，“我只是說，我們的思緒是被外界粒子的循環所局限控制，是這個循環的產物，僅此而已?！?

“……”

莫陸離張著嘴，卻無法說出別的什么話。

“我們的這個循環——細胞，他會自主繁衍。可能繁衍并不是生命存在的必然條件，只是只有繁衍的生命才能延續，因為生命誕生起就注定死亡，只有自主繁衍的生命才會有新的循環。

“我這是在解釋生物的多樣性，各位，我們的起源可能是同一個細胞，后來周圍粒子的不同，導致我們的循環破壞程度不同，發展不同，多年的變化演變，導致現在世界出現了各個所謂的物種?！?

“……”

反駁？

莫陸離忽然覺得自己無法反駁這個觀點。

“細胞，是我們已知具備著一切特點的單位循環?？赡懿皇俏ㄒ灰粋€，但在很多年前，是我們所知的唯一一個。想想吧，各位，在這個漆黑也望不到邊的世界……我們聚在一起，以錯誤的方式延續一個又一個循環……

“我們是否該贊頌，我們的偉大？”

“那為什么靈者半神能長壽，甚至可能不死？”

“呵呵呵?！标惪v祥笑了，“這是我接下來要講的，也是我從一位作家那里得到的啟示——有限的生命，才算是生命?！?

陳縱祥環顧四周，目光灼灼，只存在一種情緒，一時莫陸離發現，自己很難用已知存在的任何詞匯去形容那種像圣潔純潔又不像，說是渴望卻有不是，說自豪但也不至于的光彩。

但若非要用一個名詞去說，那莫陸離大概找得到，這時所有人都能找到，并且下意識在腦海中寫下那兩個字。

“生命”。

回蕩著，

品味著，

酸澀又難以言表的釋然高興。

因為，錯誤的如此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