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往吧臺一坐，就看到了一直坐在角落里望著她的曹旭，他臉上透出一種因缺覺而導(dǎo)致的蒼白，眼睛下面是重重的黑眼圈，明顯比前些日子瘦了些，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比一般人看上去狀態(tài)要好。她當即低下頭，躲開對視的尷尬。

她鬼鬼祟祟地埋下頭，轉(zhuǎn)向身邊的江易，說道：“那誰……他怎么在這里？”

江易抬眼望了望曹旭，說：“災(zāi)難面前，互幫互助是應(yīng)該的……再說了，外面這么熱，蚊子又多，你忍心，我不忍心，我是個極好的人。”

晴晴白了他一眼，心想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這么大度，又看到曹旭旁邊坐著的小助理，胃里一陣泛酸，那團火又升了起來，說：“我可不想當好人，我再也不想當好人了。”

江易掐了掐她的臉，說：“幼稚鬼，你見過真正的壞人嗎？你就不具備當壞人的潛質(zhì)。我也沒法勸你讓過去的事情過去，可是至少在今天的這個情況，當做看不見，你應(yīng)該能做到。”

晴晴嘆了口氣，說：“我出去站會兒，透透氣。”說完離開了吧臺，推了門出去。

世界平靜了幾個小時后，許多人對情況有了樂觀的判斷，相信不會再發(fā)生更大的余震，也就陸陸續(xù)續(xù)回了家，空地上的原本坐滿的人只剩下零星幾簇。

天空也逐漸泛白，雖然云層依舊很厚，可街道不再黯淡，再長的夜也終將會過去。

晴晴打了個哈欠，想到今天如果還要正常上班，那等著她去處理的事還真不少，想到就覺得頭疼，也就生出了回家收拾收拾到公司去的念頭。她正轉(zhuǎn)身想回去征求Lisa的意見，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曹旭。

他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出來的，晴晴并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他像一座雕像一樣站在她身后，直到她看向他，他眼里才有了光。他站在晴晴一步以外的地方，不遠不近的望著她，晴晴本能反應(yīng)低下頭想要避開他的眼神。

他卻主動上前一步，說：“我們聊聊好嗎？”

晴晴透過玻璃門看到埋頭看電腦的江易，猶豫了一會，“有什么話，說吧。”

“對不起。”

她忍不住冷笑一呵。“如果是這個，那大可不必。世界上最沒用的就是對不起。”她說完，些網(wǎng)上謾罵她的話又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心想這些原本都不叫事，如果他當時能站出來護她。

“我接下來兩年，都不會工作了。我也會和她提出解約。”他說的時候一直望著晴晴，細致的觀察她臉上表情的變化，卻在提到小助理的時候往屋內(nèi)瞧了一眼，又快速收回視線。

晴晴皺了皺眉，她從未希望把事情鬧這么大。她不否認自己曾經(jīng)也幻想過曹旭如果開掉小助理，自己會因為她受到的打擊而幸災(zāi)樂禍。

可事情真正發(fā)生了以后，她卻覺得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因為這事情是有代價的，代價是曹旭兩年不工作。自己生氣歸生氣，可事情終究已經(jīng)過去了，她和曹旭既不可能回到從前，那他也不該再為了曾經(jīng)答應(yīng)她的事付出這樣的代價。

“你大可不必這樣，過去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再說了，演戲是你最喜歡的事情，喜歡的事情，是不該這么輕易被放下的。”

“你不要有負擔，有些事的確是為了你，我做晚了，雖然你說過去了，可是我心里沒法過去，我只是想證明我會站出來保護你，雖然已經(jīng)晚了……至于演戲，我也沒有放下，我已經(jīng)演了20年了，我只是需要短暫休息休息，想想未來的路。”

“那……希望能借這個機會好好休息吧。”這話說出來，晴晴突然覺得這些日子堵在心頭的事瞬間釋然了，就像此刻穿透云層到達地面的光束。

“我這次真的沒有機會了對不對？”他說完后，眼眶紅了一圈，看上去更憔悴了。

晴晴不敢直視他，低下頭，不說話。他接受了她的沉默，吸了一口氣，又說：“那我們還能繼續(xù)作朋友嗎？”

晴晴幾乎沒有猶豫，點點頭，說道：“能。”

“可是我不會放棄你的。”他又很快振作了起來，笑著說。

“隨你便。”晴晴恢復(fù)了對朋友說話的語氣，說完故意白了他一眼。

“我蘇梅島上的房子好了，我下周就會去，應(yīng)該會在那待很長時間吧。”

“真好呀，你多看看日落，看看山看看海，別想有的沒的。”

“你哪天要是想通了，隨時可以來找我。”他笑著說。

“你意思是說，我想不通的時候，去找你？”晴晴開玩笑道，說完二人都笑了。

“他是你前男友嗎？”他指了指江易，問道。

“要你管。”

“那就一定是了。”

“你怎么那么八卦？”

“他挺好的，但是我也不錯。”

“說的我好像除了你倆，就不能找別人了。”

晴晴說完撇撇嘴，沖他笑了笑。曹旭突然上前，把她緊緊抱住了，晴晴正想掙脫開，他在她耳邊悄悄的說：“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如果不開心，你知道怎么找到我。”說完松開了她，最后笑了笑，也沒和店內(nèi)的小助理打招呼，就轉(zhuǎn)身走了。

晴晴看著他走向陽光里越來越小的身影，眼睛濕潤了。

“怎么了？還哭上了？”江易不知何時站在她身旁，看著她說道。

她趕緊背過臉去，說：“才沒有。陽光太刺眼了。”

“要是舍不得就去追，人沒走遠。”江易酸溜溜的說，晴晴不說話，他心里也很亂，自己并沒有想象的大度，甚至還有些不自信起來，倒不是介意她和別人有過故事，而是擔心她真的也把自己放下了，越想越難受，便轉(zhuǎn)身回到店里。

晴晴還沒從曹旭的事回過神來，沒注意到他的反應(yīng)，獨自站了一會。隨著越來越多的陽光穿破云層到達大地，氣溫也漸漸熱烈起來，空地上的人走光了，街道上的早餐店也陸續(xù)開門，慌亂的一夜過去，人們還是要繼續(xù)正常的生活。

晴晴推開門進去叫Lisa回家，江易一直低著頭盯著筆記本電腦，一言不發(fā)。Lisa拍了拍他，說：“我們走了，你也早點回去，明天晚上楊樂他們就回了，別忘了到時候一起吃飯。”

“嗯，好。”他頭也不抬，敷衍的答應(yīng)了一聲。晴晴也沒覺察出異常，懶洋洋地說了句“拜拜江教授”，就拉著Lisa一起回家了。

晴晴回家后洗了個澡，把手機上關(guān)切的信息都一一回復(fù)了。公司一些同事住的地方受到地震的影響，地鐵暫時停止運營，行政便通知大家根據(jù)各自情況選擇在家里或者到公司上班。

Lisa看她拿起包要出門，搖了搖頭說：“你這師兄越來越有資本家的樣子了，看看我們公司多爽快，今天直接放假。”

“我們創(chuàng)業(yè)公司，怎么能跟你們老牌外企比較，我們的目標是活下來，不一樣，你呀就少嘚瑟了。再說了，公司對我還是很好的。”

Lisa癱在沙發(fā)上，把電視里新聞的聲音調(diào)大，說：“人們子弟兵來了，每次沖在前線的總是他們。”

“對呀，他們來了，我就有安全感了。”

“你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家鄉(xiāng)洪水，當時也是他們沖在前線，整個人都泡在水里，讓老百姓踩著他們身上過。”

“當然記得了，當時我們初中班上的班長，家住在江邊，水淹到了二樓，兵哥哥把他和奶奶從屋里救出來的，他一直記著，畢業(yè)后也去當兵了。”

“真好。”Lisa應(yīng)了一聲，又說：“你知道嗎？我初戀男友也去當兵了。可是當時我還太年輕，不獨立，又虛榮，覺得不適合，就和他分手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好像再也沒有人像他一樣，用金子般的心一樣對我了。”

晴晴原本已經(jīng)要往外走，又忍不住頓了頓，說：“那后來他找過你嗎？”

“幾年前大地震的時候問過我一次，讓我不要害怕。但是當時我太膚淺，竟沒有把他當回事，后來就沒有了。”Lisa嘆了口氣，說：“再也沒有了。”

晴晴趕到公司的時候，只有寥寥幾人。師兄看她來了，就馬不停蹄的立刻把她拉進會議室討論工作。順便通知她，又該出差了，這次出差的地點依舊是家鄉(xiāng)，可回來的時間卻不確定。

其實對晴晴來說，這些都不是問題，可是卻要她明天一早就出發(fā)。晴晴想到明天晚上還要和趙卉他們一起吃飯，問是否可以推遲一天，她原以為這不是什么問題，可師兄卻一口拒絕了，還給她上起了課，告訴她工作的緊迫性，還和她談起了責任感和信仰。

可晴晴自己對工作的了解，她認為這項工作并沒有緊迫到晚一天就不行的地步。再說了，今天由于地震，不少航班已經(jīng)被取消了，誰也說不準明天航班是否能正常恢復(fù)，也不知道后續(xù)是否還會有余震，這確實也不是一個適合出差的時候，她不禁想起早上出門前趙卉說的那番話，“師兄越來越有資本家的樣子了”。

以她對師兄的了解，這事再爭辯下去也沒有意義。只好灰溜溜的往她們3人的小群發(fā)消息，告訴趙卉自己可能見不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