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
晴晴指著江易鎖骨下方的一個杏仁般大小的疤痕,邊問邊用指尖輕輕的撫摸,那疤痕明顯有些歲月了,摸上去并沒有看上去的那樣粗糙,顯然這身體的主人為了讓它消失有做出過一些不那么成功的嘗試。
“刀傷留下的疤痕?!?
“刀傷?你都經歷過了些什么?”
“其實并沒有那么可怕,高中時候楊樂和高年級的同學起了沖突,我不過是為兄弟擋了刀?!?
“一定很疼吧,小孩子打架干嘛還動刀子?!鼻缜玎街?,忍不住又去撫摸那疤痕,仿佛想通過這樣的舉動能減輕那時的痛苦。
“真沒什么,傷口并不深,只是疤痕留下了。并不是什么嚇人的經歷,我們現在還時不時提起,會為了當年的英勇干一杯呢?!?
“不深怎么會留下這樣的痕。”晴晴知道他在寬慰自己,可她有自己的常識和判斷力,加上這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即便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她還是無法視作不見。
“楊樂當時傷得更嚴重,他鼻梁都被打歪了,鼻中隔被打偏曲了,后來還做了手術,我也就區區縫了幾針,看吧,我不是最慘的?!苯茁詭д{皮的說,順帶用手指輕輕撩開晴晴那一小撮即將要往下滑至眼睛的劉海。
“你以前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鼻缜玎絿佒f。
“沒事啊,以后我一件一件告訴你,還有那么長時間,不著急。”
“多長?”
“很長很長,很久很久?”
“你會一直喜歡我嗎?”
“我會一直喜歡你,直到我喜歡不動為止。”
“這是什么話?!鼻缜鐨獾霓D過身。
江易立刻從背后抱著她,不說話,晴晴不用看也知道他一定又掛著那邪惡的微笑,
“混蛋?!彼p聲說,
“說說,我怎么混蛋了?!?
“你就是不說我想聽的。”
“你想聽什么?”他用一條腿把她雙腿緊緊勾住,把她摟得更緊了,“讓我猜猜啊,你想聽,我說喜歡你到我死為止,是這樣的吧?”他故意拉長語調,慢悠悠的說著。
晴晴不說話,做出要從他懷里掙脫出去的動作。
“最主要的問題是,我說話向來嚴謹,你又怎么知道我死了就不喜歡你了呢?”
晴晴又轉過身,伸手勾住江易的脖子:“混蛋,又被你騙到了?!?
江易俯身親吻她的嘴唇,說:“騙你我就是真混蛋?!?
“算你會說話。”晴晴滿意的笑著說,“不許騙我,永遠不能騙我?!?
“我發誓,騙你我一定不得好死。”他又頓了頓,說,“哪怕活著,也不得好活?!?
“我沒讓你發毒誓,干嘛這么咒自己,還把話說得那么絕那么重,收回收回。”
晴晴被這突如其來的嚴肅的誓言嚇到了,她總覺得這樣過于不留余地的誓言和自己愛的人聯系在一起,會產生某種不詳的后果,她打心底希望自己說了收回,那番話的效果就隨之撤回了。
而江易的關注點似乎和她不同,他是溫柔而堅定的,他在試圖給她確信的安全感。
“我得起床了,回趟學校,還有些工作要處理?!彼呎f邊跳下床,拉開衣柜,隨意找了身衣服套上。
起初,她是在被子里,看著他雕像般的身體,后來,他一件件把衣服套上,她果斷掀開被子跳下床,學著他平時的樣子,幫他拉好圍巾、帽檐以及一切可能讓他在外邊被冷風侵襲的地方。
平時總是他在細心照顧著她,他過去一個人走了這么長又這么黑暗的路,她想向他展示,自己也可以照顧他,成為他可以放心依靠的另一半,就從這些小事開始。
他看她光著腿就跳下床,趕緊用大衣把她裹著,又推回到床邊,半推半就的把她塞進被子里,說:“冷呢,別著涼了?!?
“你再親親我。”她撒著嬌說,“不要額頭?!彼钢约旱拇桨暾f著。
他笑了笑,從額頭一路到眼睛到鼻尖,從上而下落下一串細碎又深情的吻,最后吻在她的唇瓣上。
她推開他,說:“趕緊走吧,我要睡啦?!?
“好,冰箱里有吃的,你餓了拿來熱一熱?!?
“哦對了。”她突然睜開眼,說:“我看你這很多書,我能拿來看嗎?”她說,
“隨便看,我的就是你的。”
“真的都能看?”
“有啥不能呢?”
“你真好?!彼青堑恼f道。
他笑了笑,無聲的回應,在確定晴晴已經完美的裹在被子里以后,他便走了。
他過去對承諾總是很謹慎,甚至不愿給出承諾,這并不能怪他,在他成長的經歷中,并沒有見證過太多沒被辜負的承諾。
承諾要帶他和母親過上新生活的父親,
承諾回到C城一切都會變好的母親,
承諾會幫著他照顧媽媽的各種親戚們,
以及各種各樣的……
他有過期待,所以知道失望的痛苦。
他認為不去過給他做不到的承諾,也不失為一種對人的善良。
自己經歷了這么多,他原本覺得,世界有殘缺,生活有遺憾,也是可以接受的,畢竟眾生皆苦,他至少起點已經比很多人高,不需要經歷太多的掙扎,已經比大多數人要幸運了。
可偏偏這時候有個人出現了,她心疼著他壓根沒放在心上的傷疤,她給了他全世界都不曾給過的溫柔,她還想要陪他走過漫長的歲月……
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她這么好的愛,作為回報,他只能承諾給她最好的一切,這是用生命做出的承諾,因為這樣才最具有分量,而她的幸福值得他去努力,去付出。
他從前覺得那句描述遇到真愛會讓歲月變得溫柔的說法過于矯情,如今他自己親身經歷了這樣的溫柔的歲月,他不得不承認那時的自己對于生活的領悟終歸還是淺薄了。
晴晴被溫暖厚實的被子包裹著,陷在柔軟的床墊里,很快又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夢,夢本該是沒有顏色的,而她的夢里的世界卻始終照耀在橙黃色溫暖的陽光下。夢中她和江易一起漫步在一片小森林中,他們并不是手牽手的走著,而是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會讓她覺得遠,有時她走在前面,有時她走在后面,他們前后的位置總在變化著。他們沉默不語,氣氛卻舒適又溫馨,每當走在前方的人當意識到距離開始變遠,便停下等后邊的人跟上。
他們幾乎走到了叢林的盡頭,隱隱約約能聽到遠方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正當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展開前方的畫卷,看一看那遼闊的大海,突然下起雷陣雨,她望向四周,想尋找一個躲雨的地方,走在前方江易這時說話了:“別怕,相信我,往前走,相信我……”
夢到這里結束,她也在夢的盡頭醒來,心理竟然隱隱約約帶著一絲不安。
一定是餓了吧,她想,看看手機的時間,睡了3個小時,已經快下午兩點了,該起來吃些東西。
她打開冰箱,把他精心準備的東西拿出來熱好后認真擺好在餐桌上。
她又把餐桌邊上的窗簾掀開,陽光立刻裝滿了整個屋子。
“陽光下的一切都這么好看?!彼浀盟f過,此刻眼前所見又再次驗證了他的結論。她正準備坐下,沐浴著陽光吃個早午餐,突然覺得缺了點什么。
于是,她走到他的書柜前,尋找一本能讓她讀得進去的書。讀他讀過的書,無疑是一種有效的進一步了解他的方式,也能讓他們有更多的共同語言,晴晴這么想著。
突然,她看到了那本《麥田里的守望者》,他讀過無數次的書,他們初遇那天她隨手拿起的書。只是那天離開店里以后她便沒有接著讀下去。
不同于其他的書整整齊齊的放在書架上,《麥田里的守望者》則是隨意的躺在書桌上,這和他整潔的習慣格格不入,似乎也凸顯了這本書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她小心翼翼的拿起來,16開大小,很輕,怪不得他出去旅行有時候還是會帶著它。盡管他很珍惜,可書的封面還是看出了歲月的痕跡。由于他反復翻閱,書頁也變得松松垮垮,讓這本書更輕了。
她很輕松的就翻到了他那張用從西雅圖帶回來的葉子做成的書簽。她拿出來仔細看了看便小心放好,這是他珍惜的東西,可不能壞在她手里。
她又隨意翻了翻,這時一張對折夾子書中的便條被發現了。也許是書在上次旅途中被擠壓得很緊,導致便條被壓得很平,深深嵌在書頁中,反而不那么容易發現。
她正想著打開,可是又想到,這畢竟是他個人的隱私,不管內容是什么。于是她抑制住好奇心,沒有去看,而是把便條取出,幫他放好在書桌上,這樣她閱讀的時候就可以遠離讓她分心的便條。
她試圖把好奇心拋在腦后,拿著書回到餐桌旁,可是心里的聲音卻不放過她,這時候再多的道德束縛也阻擋不了她的好奇心。她快步走回書桌前拿起那張便條,顫顫巍巍的打開,仿佛做壞事的小孩。
她起初是站著,隨著她逐漸往下閱讀,她開始控制不住渾身的顫抖——她找了張椅子坐下。
一遍比一遍更仔細的讀著紙條上的每一個字,像是希望能從那些子句中推斷出她最大的疑惑——他在新加坡失聯的那天,是和這個寫字條的女生一起出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