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從天而降的白光籠罩之中，他的意識來到了一片完全空白的空間里。

白光并不耀眼，卻顯得十分柔和，仿佛春日的陽光一般，包裹著他。

而在這一望無垠的白色世界里，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星辰。”

聽到了他的呼喚，藍發的少女，婀娜地扭動著腰肢向他走來。

“你果然很好地完成了我的計劃。”

她那圣潔的臉上帶著欣慰的微笑，如同一位慈愛的神明般伸出了手，輕撫著他的額頭。

“現在，諸多通向根源的因素已經齊聚，僅剩下作為觸媒的你還未完成。那么，風星河。你是否愿意接受暗星神族文明的傳承？”

“我愿意。”風星河平靜地答道。為了這一天，他準備了太久。

“不，你的愿意，并非是真正的愿意。”星辰搖了搖頭。“因為你還沒有理解，接受這一傳承對于你、對于帕多而言意味著什么。”

她手指輕輕在空中一點，周圍背景那柔和的白光褪盡，化作了無盡的星空。

“一切事物從誕生之初，它的內部就包含著‘創造與毀滅’兩種因子。它們相互對抗，并不斷地重塑事物的面貌，使之變化發展。”

“但是，兩者的比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它們究竟何時會失去平衡，最后‘嘭’地一聲，化歸塵埃。”

她伸出手指，指尖點向了一顆最亮的恒星。

“斯庫圖碼邦，這是他們的自稱。在被魅離追殺以前，我曾經來到了這個小星系。這里的人類尚處于農牧生產的時代，他們的國王把我奉若神明。”

“我的使命，是將暗星神族的火種傳遞下去，所以那個時候，我將星輝分給了他們。我分享的技術讓他們的科技迅速發展，他們獲得了知識，也獲得工業，并最終在短短的700年時間里，走上了與我們暗星神族完全相同的一條路——利用星輝作為物質壓縮的技術，開始了向周邊星系的探索。而暗星神族，則是用了足足1400萬年的時間才達到這一步。”

隨著星辰不斷地講述，那幅星空也開始了變化。她那顆指尖的恒星忽然逸散開來，輻射到了整片星空。每一個光點都代表著這支人類文明的足跡。

“但是好景不長。”星辰嘆了口氣。“災厄于須臾之間降臨。”

一片氤氳的黑暗，從不知何處襲來，所過之處，文明的光亮紛紛熄滅，最終只剩下了中心的那顆恒星。

“他們以與我們完全相同的方式，覆滅了。”

星辰沉痛地說道。

“就像我對你說的那樣：宇宙中的一切，自誕生之初，就已經注定了它究竟何時會失衡，并墜入毀滅。我們的構造決定了我們的思維方式，而我們的思維方式決定了我們的社會，我們的社會則延至了我們的終焉。而斯庫圖碼文明的上限，自他們決定了要接受我們的傳承開始，就已經確定了。”

風星河看著那無盡黑暗的星空，默然不語。

對于生物進化而言，1400萬年，甚至上億年，都只是須臾一瞬罷了。但對于一支文明而言，卻是全部的生機。當他們覆滅以后，原地只留下一片荒蕪和黑暗，有有誰會記得這兒曾經有一支文明興旺過？

而接受一支已經覆滅了的神族文明的傳承，則意味著延續它們的路，直至同樣的終焉。

他陷入了沉默。

但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做出了決定。

“如果可能的話，”他輕聲地說道，并且對星辰伸出了手。“我愿意接受你們的傳承。但僅限于度過眼前的危機。我不希望把它們度予帕多的人類。”

“沒用的。”星辰低聲說道。“你可以把這種覆滅，視作是一種必應的詛咒。我為什么盡可能地減少與帕多人類的接觸，而把執行人的數量僅僅限制在三個呢？就是因為這該死的詛咒。一旦你用我的力量擊敗了皇帝，拯救了弗多，那么弗多與暗星文明之間就有了初步的糾纏。這種糾纏，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來愈強烈，并最終讓帕多人類徹底變成第二個暗星神族。”

風星河閉上了眼。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作出回答。

他覺得，文明與種族的走向不應該由他一個人去決定，這種情況理應由全體人類共同投票之后，再去決定是否要接受暗星文明的傳承。

但是眼前的情況，星辰似乎要他立刻做出決斷。

他認為自己并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但是在這種他的選擇將決定種族的命運與走向的大事面前，容不得他不謹慎。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意識忽然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

仍是未名廣場，仍是那些虔誠地叩拜在廣場上的人群。

呂文杰與Blade靜立守護在他的身旁。

風星河沉默了。

他忽然覺得內心深處有一種凄涼孤寂的感覺。天空是那樣的湛藍，但在他的眼睛里卻覺得是那樣的深邃而可怖。宇宙之大，難道真的就連可供偏安的一隅都不存在么？

但是，他已經沒有時間思考了。

他的目光抬起，望向了遠方購物大廈頂端的大屏幕。

畫面上，風靈被皇帝右手所伸長出的一根黑色的巨刺穿心而過，高高地挑起。

“我，愿意接受你的力量，星辰。”

青年挺直了腰桿，拔出了那一把劍。

“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將會成為暗星神族的傳承者。我既是星光，也是帕多行星的人類。我相信我們終會走出一條屬于我們自己的路！”

劍上的光芒，突然變得耀眼。

緊接著，那把長長的雙手重劍，忽然化作了一道流光，鉆入了他右手的印記里。

與之同時，他的心底里聽到了星辰的聲音。

“風星河。你既是星光，但也是人類。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情吧。”

風星河昂起了頭，向著西方眺望。

他的雙眼忽然變成了湛藍的顏色，目力剎那間突破了身體的限制，抵達了遙遠的勃利非大陸。

萬里之外的景色，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見自己的妹妹被皇帝釘在了神殿中的十字架上。

少女那碧綠色的頭發已然散亂不堪，俏臉被血污弄臟了。但即便是如此，她仍舊咬著牙，維著不屈的神色。

“那種眼神，我倒是很欣賞。”皇帝微笑著對風靈說道。“但是我更喜歡看著那些寧死不屈的敵人身心墮落，并成為我的部下。”

風靈咬住了一縷頭發，用極為勉強的聲音說道：“你不是皇帝。你是那個異星之神。你已經霸占了他的身體，對不對？”

她大聲地沖愚者之刺吼道：“你效忠的那個人已經被他弄死了！你若是真的忠誠，還不替你的主子報仇？”

愚者之刺侍立一旁，面無表情。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小風靈。看來你還沒有理解啊。我們的關系并非是誰把誰吞并了，而是意識的融合。換句話說，我既是魅離，也是皇帝。八十年前，在將星辰逼入第四維度之后，為了應對她接下來的計劃，我們略作商議之后，由皇帝作為‘驅殼’接管我的一縷意識，以及那擺在神殿之中的太陽神石【身體】，而我其余的意識則同樣升入第四維度之中，觀測具有可能性的未來，并拆解星辰的計劃。”

“所余下的只有我1%的意識，但與皇帝的意識相比，卻是他的百倍以上。所以最終形成的意識體之中，由我作為主導。而作為報償，我在事后把他的全部意識提純了出來，并為他制作了這具身體。”

他哈哈大笑，看著風靈，用手指了指愚者之刺，說道：“他并非是什么‘皇帝忠心的部下’。他，就是皇帝本人啊！而我，則是完完全全的魅離。”

“不，我并不是皇帝。我現在是侍奉您的光之使徒——愚者之刺。”愚者之刺謙恭地說道。“真正的皇帝，一直都是您。”

風靈嫌惡地看了他們兩個一眼，說道：“對于意識的擺弄嗎？在我們的世界里，稍有一點廉恥的邪修都不會去做這等惡心的事情呢。”

“惡心嗎？”皇帝看了一眼愚者之刺，微笑道：“我怎么覺得不惡心呢？這對于我們文明的科技來說，卻是家常便飯啊。”

愚者之刺沒有說話。他只是漠然看了風靈一眼，又低下了頭。

“不過，這種惡心的事情，很快你也就要經歷了。”

皇帝輕輕地對風靈伸出了手指。隨著他的意念，神殿的地磚突然裂開了一條縫。

黑色的神河水，在他的控制下，形成了諸多涓流細絲，如同藤蔓一般，緩慢地纏繞上了風靈的腳趾。

少女只感覺腳尖一麻，旋即失去了知覺。

她驚惶地叫道：“這是什么？！”

“神河水而已。”皇帝微笑著說道。“就像所有的使徒一樣，浸泡到神河水中的‘有資格’的軀體，會被抹去意識，并最終誕生出新的名為‘使徒’的存在。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像靈者之刺、隱者之刺她們一樣，變成我忠心的部下。”

風靈咬緊了牙齒，卻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黑色的涓流向她的腳趾纏來，并不斷地沿著雙腳向上爬升。

她的體力，已經在掙扎中耗盡了。而避風之矢的范圍依舊籠罩著神殿，致使她根本無法操控一丁點兒的風。

涓流已經漸漸地覆蓋了那雙修長白皙的玉腿，風靈的下肢已經逐漸地失去了知覺。

那種逐漸地被黑暗所籠罩和侵吞的絕望感，令她終于無法保持鎮靜，開始絕望地尖叫了起來。